他明白。
他──忽然明白。他明白,唯有那一條路。只有一條路!他只有那一條路。
男孩的眼底,爆放無數道閃輝,一如劍芒刺天。
(力量!我需要力量!我需要破壞的力量!)
「神州」底,平民永遠沉默、溫馴、悲憐。他要報仇,就絕對不能還是平凡老百姓。但他亦絕不能當官。所以,他祇有一條路。那就是成為江•湖•人!成為高•手!成為朝廷痛惡的武•林•人!男孩不可自抑,顫抖起來。
那是一種興奮激烈的顫抖!
且還融合著悲傷、驚懼、淒苦、怒意、哀愁。
一種好複雜的顫──
他決定好將來的路。
復仇之路。
同時,於某些層面,亦決定江湖另一波腥風血雨的降臨。
男孩依依戀看墳與屋,一眼、一眼、再一眼!
然後,斷•然!
他斷•然離去;很割捨很無情很冷漠的斷•然。
(我要力量!!!)
男孩一步步地走出村落。
這本該有三十戶人家的村落,祇在一夜後,只能走出他──一個人。
其餘的人,全死絕。全數死絕!
男孩極力控制腦域的驟烈昏眩。他一步步、一足足,深刻跨出步伐。走過小量的家、走過岸叔的家、走過大伯的家、走過葉先生的家、走過村長的家,走過縷縷殘煙的村落………村於他的生命,瞬化為一刻悽闇的永恆。
(我需要………)
男孩來到一個小池。村外一個小池。以極限戀崇的眼神,深深望看。
小池池水依舊。人卻不同。大大不同!
男孩彎下腰,掬起一把水,潑向臉。
男孩碎心、男孩痛悲、男孩孑然、男孩冷然、男孩清醒、………男孩看見自己。
清清楚楚寂寂寞寞的──
看,見,自,己!
他看見映在水面的自己。那是倒影──他的倒影!
水波凝滯,靜如鏡;水越無限,深如窪;水涼寒森,冷如刃。
影子沉悲的神色,像一道光電,猛地戳入思緒。
好若一股冷冽的風,「咿呼呼」的在體內哭泣──
近乎咆嘯。
影•沉•寒•水。
現在的他,便如映於寒水底一浮影子。那麼樣孤殘、那麼樣不實、那麼樣虛飄、那麼樣悲潛、那麼樣愴悢──慢慢沉入、沉入、再沉入!沉到無盡無窮的默闇。影子──漸漸、漸漸的──由他,變成它,再化成祂!
接著,隱於水的極闇,褪色似隱去!
(這樣悲愁的神情,再也不要見。再也不要見了。再也不要……)
影子終於消失──
溶解般。
那也就代表男孩的前半生,至此終結!
那麼他是誰?
(因為,我恨──我•真•的•好•恨!)
所以,他再不是男孩。男孩已死。現在的他是──
沈寒水!
[影•沉•寒•水]的,沈•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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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天樓】。
約莫三百人之數的兵卒,將之團團圍起。
受司徒蕾差遣,埋伏【問天樓】的三十名樓員,登時驚擾。
三十人的統導,是年約三十餘、滿臉悍氣的精壯漢子朱天基。朱天基臨亂不慌,暗中調度,將三十六名樓員,做最妥當、適宜的安排。朱天基強摒住氣息,伏於樓外暗處。
三百官兵前頭,有一繫戴藍冠帽的男子,氣狀囂狂、不可一世喝道:「【冠廷衛】溫陵陽溫大人,及【龍騎】康披壤康大人駕到!兀那庶民司徒千秋,還不快出來請安!」
【龍騎】乃負責「龍土」安危制亂的一旅軍隊。約有三千多人。這個康披壤,乃是【龍騎】六大佬之一,性格陰狠,特嗜宰殺;一身邪功,尤在[邪火]溫陵陽之上。
藍帽襲頭的是林誕戴。此人號為[小風小雨],是有名的牆頭草。那邊強,便依往哪邊,對強者可說極盡諂媚之能事;對弱者卻是百般欺凌,特好凌虐快感。如今直屬康披壤管轄。
林誕戴狐假虎威,發了一頓震騷,卻沒見有人反應,心頭不禁火起。
朱天基深知己方勢力過於薄弱,難與敵方一較長短。(大盟主猶在閉關。絕不能讓他老人家受到干擾!)朱天基已放出求救火花,(希望二盟主來到之前,能夠好好穩住局勢!)朱天基於心底暗暗向自己說──堅決的。仿如神聖之祝禱。
林誕戴自目睹到一發火號,沖天而起。(哼…一群無知鼠輩,這時才求援,有個屁用?)「喂…【問天樓】的人,都死光不成?好歹也有些小貓小狗,快些滾將出來………」林誕戴還在窮嚷嚷。之羞辱的語氣。
「別廢話,上!」三百官兵中圍,有一紅、一白的轎子。白轎內有人發話。聲音異常黏稠,像麥芽糖膠糊糊,一股子氣蜜在人的聽覺底。此人該是【龍騎】六大佬之一的康披壤!
林誕戴自當躬身領命,取出一面紅旗,邊搖邊喊:「左翼三十人,由右側突進──右翼三十人從左側──前鋒五十人盡出,正面攻襲!」三百名擊殺手,分就四部分:一是中軍,約一百五十人;左翼與右翼,各有五十人;前鋒則是五十。
林誕戴雖是持強欺弱的鼠輩,但亦深知【問天樓】於江湖聲愈之高、威望之隆,絕非空穴來風。因斯,他絕不敢掉以輕心,立即遣出大半人手,約百一十,入攻【問天】,以求一舉功成。
一見敵人發動攻勢,朱天基立即退入樓內。臉上騰舞的躁意,像極烤焦肉片,麻喇喇,沒點兒餘裕感,好若馬上就要乾裂、崩解似。雖然他顯得有些煩怒,猶幸還能穩住自己的性子。傳令、遣派亦有一定法度,尚不至於手腳全亂。朱天基暗中吩咐下去,要躲於各角落的部員,伺機宰掉入侵者。無庸手軟。一個不留!畢竟,對樓勢的熟悉,是他們唯一的有利點啊…
敵方一百一十彼此相護,欲一舉攻下這棟顯得幽祕飄渺的樓子。
他們看似好成功地入駐【問天樓】。
林誕戴陰陰一笑,(原來是層紙糊的樓,不堪一擊──)
就在他這樣想的時候,異變已起!
樓內慘嘶聲連起。
林誕戴臉色刷的一下粉白,心坎兒冒起念頭:(中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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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內。
朱天基統率三十五名部屬,作浴血苦鬥。他們利用【問天樓】殊有的形勢,於暗處游擊,把敵人一波緊接一波的攻擊,狠狠封擋回去。不過一會兒的時間,朱天基已傷四處。【問天】所屬亦添三縷亡魂。戰況激烈可見一班!當然,敵人的損折,更是不在話下。已十二死、十八傷。朱天基見外圍再湧進人,(敵方還在增援!這第一層是守不住了。)他一揮手。剩餘的三十二人,忙退入第二層。
[小風小雨]林誕戴親身領著左、右翼餘下的四十人,再加上中軍配予的五十人,還有先前一陣屠戮之後,僅餘不到百數的官兵們,總有一百八十多的人數,要以多勝少,用最絕對的優勢,盡快料理【問天】。
林誕戴率眾很快來到二樓。(嗯…?那些逆賊,怎不見半點蹤影?有些古怪!)他正要傳令勿動之際,卻已有三名貪功的兵卒,搶前撲去──「啊!」三聲痛呼響起。
眼前長廊兩壁,赫地刺出十餘把槍,好輕易貫穿軀體。
槍隱,人倒!
林誕戴悶哼。是機關!他踏前一步,來到三具屍身前。
林誕戴右腳一挑,一蹴,三條屍體齊飛而出,撞向前頭。「噗!」、「鏘!」。槍芒閃動。林誕戴趁勢兩臂猛掄,疾快扣住驀然刺出的長槍。林誕戴大喝一聲,運力於臂,將十三根槍,盡數折斷。林誕戴的藝業,似也不差!
林誕戴再踏前,腳蹴出。又被踢起的屍身,立即飛出,往前方跌去,勢盡,落於長廊中段。驟地!走廊兩面牆,再射十餘柄槍。死去的肉體,復一次受到槍體的洞穿、刺戮。
林誕戴趁槍正要迴隱壁內之時,如法炮製,兩手猛抓,破毀中段機關。就這樣,林誕戴用著他手下的屍體,引出機關,且加以殲壞。不過一下子功夫,朱天基寄予厚望的「槍廊」,即被輕易毀去。林誕戴果真有他一套。
朱天基聽著走上踏板的步伐聲,知道「槍廊」已毀。(糟極矣!第二樓竟阻他們不到片刻………三樓之「火牢」、四樓之「鐵壁」、五樓之「毒屋」、六樓之「錐地」、七樓之「迴層」、八樓之「崩梯」──還有六關,二盟主是否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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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蕾來到【問天樓】外。
火光漫肆!果有人入侵。(三十六名樓士和各層機關,能否抵得住?………)
(大哥是否無恙?!)
時間緊迫──司徒蕾一聲令下,劍光炫爛而動,殺向敵方。
樓外,上演一場與樓內同等淒絕的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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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誕戴一行小心地來到三樓。第三層的擺設,與二樓大為迥異。截然不同。二樓的房、廊,俱是典雅、精緻的木造物品。第三層卻全是幽綠石壁,活像困人石牢。而第四層的梯,竟就在空闊屋中,大喇喇立著。
怪!
怎會有人將梯子設於屋的正中間???
林誕戴冷冷一瞥,步步為營走往石梯。
空間出乎意料的寬闊!
一百八十人,竟可同時置身。且還有多餘空間。
(梯子並無異樣。)林誕戴大惑不解。(不對!怎有一股烘熱的悶躁?)
(………是──火麼?)
有,火!
林誕戴疾快抬頭,迅速掃視四壁,當即喝道:「小心!快退,有──」
林誕戴話還未說完──四壁赫然從中剖開,猛地狂洩烈火,肆意流焚。
林誕戴整個人迅速縮身,躲於猶怔立住的兵卒背後。
「啊!啊!啊!…」
比諸方纔愈發慘痛的嘶聲,臘臘於現場狂飆。
火捲殘軀!!!
林誕戴微探首望著。
一•片•悚•目•驚•心。
火──
魔性狂舞任情吞噬範疇內所有生命、非生命體!
置身外圍的人,自是最貼近石壁之火;是以,瞬間立遭火舌吞沒,慘叫聲不絕於耳,紛紛旋身、狂嚎,撲跌而去。其餘人雖未被狂野之火龍覆蝕,卻亦感受到恣溢空虛的燄炎之烈,體驗著錐心、無盡的痛苦。
焚身。
也焚心。
焚、心、之、火。
【龍騎】所屬的戰意,立即潰解。
這一「壁」的天來之火,重重衝擊這些長久以來被包裹於霸權之糖衣的人員。
林誕戴心叫不妙。(轉眼間三十餘人敗死。得想法子塞住火孔!要怎麼做?)忽而!林誕戴眼中閃過一道狠辣況味十足的凜厲。他一個前撲,隨意抽起傍人的刀,手起、手落,將三十多名被火勁噬沒的人,一口氣斲死斬絕。
同時,他將透黑焦屍,一具具挑起,用以堵住噴火孔。「火牢」當然即刻性地被破去。林誕戴厲吼,胸坎揚起潮熱殺意。可惡的【問天樓】,竟讓他如此狼狽!非毀了它不可──怒意麻痺恐懼──林誕戴隨即攀上第四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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