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當其衝的反換成雲怪物。
雲怪物身手之難以思議於斯盡露無遺。祇見他兩手合抱,一股無形氣柱旋即朝著前方擂出。那情景真像有什麼妖啊鬼的聽從他的指揮,拼命地拍擊正從各個角落蜂擁而至的敵人們;若要再具體形容的話,粗厚的樹幹其實頗貼切。
但呢看雲怪物隨隨便便晃動兩手的樣子,又讓人疑惑這會不會根本是場戲?男孩瞅著對手的慌忙潰敗、不堪一擊,眼神掛上清晰的豔羨色采。更神的還有哪…雲怪物似乎是覺得沒趣,雙臂一掄,順手一甩。柱勁分崩。但未消散。
雲怪物衣袍一捲,單手在玄空抹出一個圓弧形──有種能把整個世界都吞到袖子裏的態勢,兼具瀟灑和霸氣──於是,流離顛沛的氣勁,悉數被雲怪物兜齊似的。接著,雲怪物一個倒推,彷彿清空的蒼天,把烏雲化成了雨,傾往紅塵界內。
在一定距離之內,空氣發出劇烈的摩擦聲,「咻…咻…咻…」
而且隱約還有零星火花不斷地爆現。
簡直跟扯動虛空沒兩樣嘛~
這種大塊虛空搬移,立即震撼到對手。當然得要是識貨者,而且有能力承受的。其餘人早就口吐白沫,哪還能和雲怪物瞪大眼?不過我看呢,也只剩下這個反應。男孩眱著那只紫青的臉想。面對雲怪物的奇勁妙法,敵人根本毫無還手能力;全體埋葬。細碎氣勁吞沒一切物事。十幾二十人原本爬登的屋瓦──空了。洞的標記。男孩運用眼角凝睇。周圍真是平整哪…猶似利刃沿著某種既定軌跡在紙張上切割出一個近乎完美的圓。
怎麼辦到的?男孩雙腿一鉤,倒吊於屋簷,再一個翻身,撲近觀察。邊邊有燒的痕跡。高熱?然後塌陷?天老爺。強得不像話。男孩回頭望向──男孩在雲怪物的眼裏看到冷笑。嗯?
雲怪物大拇指隔空一捺,一股指勁印向那人。
多此一舉嘛,男孩心想。那人根本駭到無法動彈,又何必──噫???
一隻鬼彷若炊煙由那個洞口被吹出來。無體般的輕盈。「篷」一聲沉響。
一上一下。呃,那是隻非常醜的鬼,取代原本臉色青白的傢伙。
是高手哪…男孩覷出端倪。為什麼【魔之宗】的人要戴上面具?莫非又是一種扮裝戲耍?難說。男孩想起雲怪物的惡質個性,不由懷疑起來。雖說事情有所協定。天老爺,都這把年紀了,居然──唉唉~男孩搖起頭來。但最後,他還是得面對的。
那把自己的面目弄得很猙獰的鬼說話了:「哪來跳樑小丑,敢在此跋扈張狂?」
千篇一律的喊話。看來這鬼不過爾爾。男孩私下擲出評價。
雲怪物一派閒適,不把敵人放在心上。普天之下能讓師傅擱進眼界,寥寥可數。
男孩見對方舉手投足虎虎生風,不禁有些緊張。和雲怪物可以稱之為不負責任的悠然模樣一經對比,直若天壤雲泥。男孩覺得有些可恨。自己如果也能這樣的話,多好。
一個閃忽,雲怪物尋個角落,身體斜臥,嘴角銜著笑。意圖明顯。
男孩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他們事前出發之際早有某種程度的約定。如下:
「為什麼是我要挑戰那個什麼『鬼面具』的?」「你不是怕了吧?」「我怕?喂,師傅啊,你老了、你老了,真的老了,說話沒分沒寸的,哼哼。有沒有一點自覺啊,你。『面具』啊?那有什麼了不起的?」………
男孩當時不明白雲怪物究竟意圖些什麼。但這會兒的他,可不怎麼喜歡自己的好強個性。被逮住了。至少也別有這樣的記憶流動著嘛~悔恨搖晃著宗兒的情緒。呼──振作起來。不過是個鬼,有什麼好畏懼?!只是,如果真的只是鬼,男孩倒覺得不可怕。咒語念一念,了不起就扯緊棉被窩著。但這人可是〔魔〕底下的「鬼面具」啊…
當年的〔鬼面殺手〕──〔魔〕另外一個面貌──「太伊之戰」暴露身份後,〔魔〕以絕世的風采震懾了【魔之宗】的反逆者們(即便之前〔鬼面殺手〕親手屠殺了不在少數的【魔之宗】旗下的慘烈血腕),並一舉將【反天邪魔聯盟】殲滅,成就了數千年下來「異道」勢力最熾盛的時代。而「鬼面具」就是〔魔〕神秘質地最具代表性的承繼者。在【魔之宗】體系中,絕對是數一數二的殺手級護衛。
「這傢伙真要讓我對付?應該不會──」男孩拋出某種程度的期待。
雲怪物則堵了一記你懷疑什麼的眼神。之嚴酷的。
真是個重大打擊──粉碎。天老爺保佑啊,呼。男孩祇好準備了。硬著頭皮上。
「鬼面具」立在屋頂挖出的洞窟邊沿,面對男孩攔截,一對眼珠子像兩座冰山。
男孩看得分明。少年的尊嚴豈容這等輕慢忽視?動手吧…擺出架勢。
「面具」發出刺耳咆哮。一隻狼仰空對月的殘忍,腳底下踩著獵物那般。
男孩保持呼吸平穩,集中心力,把雜念摒除。專注眼前。外在的環境、聲音,全都猶若輕輕一敲白煮蛋的殼,「喀」的剝離,露出裏頭分明、潤白的實質。祇有身體的每一個細微動作,才被拾進男孩的眼瞳。
「鬼面具」身體傾斜,繃直,整個人投過來。這傢伙沒膝蓋啊?
難以置信的神情,擴散在男孩大半張臉上。
對手橫掃一巴掌,左腳順勢一伸,要越過男孩蹬向雲怪物,瞧不起的意味濃厚。
這可惹惱了男孩,他咧嘴一笑,白色的鬥志閃了一閃。男孩把豬面具鼻子以下的部分剪除,為了維持呼吸順暢。他併指一戳,直取敵人下腹。男孩這手下得精準狠。
「鬼面具」絕不能置之不理,唯有回救一途。那人左足繞個彎,骨頭軟化似不受任何阻礙地崩向男孩背部;手部動作則變為擒拿,扣往男孩。這人的姿勢真是古怪哪…
男孩心裏打鼓。雖面對雙重封鎖,仍夷然無懼。各種想法在腦袋裏跑得飛快。男孩首先指頭一分,宛若一雙筷子,朝下方夾去;右腿屈起,擬個虛圓,頗有一舉蹦爛「面具」肚皮的計算。男孩一化、一迫,分軸進攻,臨場處理能力極佳。
「鬼面具」已連續兩回被逼撤招,不曉得埋在面具底下的表情,是焦黑呢?還是發青變紫?身子骨陡然一歪,原來應該有個被撞擊的地方,例如腹部之類的,突然就沒有了。
絕死天老爺。男孩目瞪口呆。
「鬼面具」的左半身,居然「疊到」身體右邊。
這情景是很詭異沒錯。說來誰都不相信。但到底男孩沒眼花。
恐怕得仔細描述一下:
是這樣的,那人的左邊呢,跟塊膠啦或者泥挺像,被隱藏在玄虛之中的什麼,揉一揉、擠一擠,活生生移位,要說整個人對拗一半,是不怎麼像,但肉塊相互堆積的效果很明白,好像左半身縮入某個套子。於是「鬼面具」一邊憑空消失,另一邊卻奇異的膨脹起來。這是什麼?妖術?還是某種獨特的武藝技巧?男孩的疑惑致使先機錯失。
「面具」回身一拳轟至。
男孩再耍不得技巧,沒辦法,只能以硬碰硬,兩隻手掌搭結,全力封防。
「鬼面具」的勁氣,像是由黑暗之國吹來的寒風,連綿抵達,淹沒男孩。山壁呼嘯壓逼而來,男孩呼吸困難──無力摔落。黑與白於眼前交織成形,一塊塊碎片耀武揚威。男孩意識到冰冷氣息的噴吐;死亡觸手貼近了。
男孩體驗著那種隨時就要消失的恐怖。
所謂的生生世世真的存在嗎?死亡之後,是什麼呢?有沒有任何存在?是一種完完全全的覆滅?或者會有什麼殘留下來?他會被移到哪裡去呢?身體沒有了,裡面的東西呢?………
男孩的思緒漂得老遠。沒有浮木可供依持。祇是單純的隨波逐流。永恆的照耀。籠罩於黑色光芒之內。這是不滅?男孩被隱藏在生的背後的「什麼」追逐。逃逸變為一種不得不然的成長。白色的暈眩快速挺進。
猝然,不動聲息,雲怪物飄到「鬼面具」身後,伸手一拍。
「面具」不敢動彈。
因為雲怪物的一根食指貼在他的背後,一經穿透就是心臟部位。致命之所。
男孩感覺混合中的黑與白緩緩遠離。眼瞳出現雲怪物似笑非笑的雙眸。在那樣的揶揄視線下,男孩感覺到一切都安安穩穩。同時,也有著窩囊感產生。但奇特的是,雲怪物並沒有下手,與原來行徑迥然不同。
相反的,男孩楞楞的被他的怪物師傅扯著,離開現場。
只是,臨走前,雲怪物往某個方向,很意味深遠的瞥了一眼。
男孩有些昏昧的意識仍然發覺到這一點,而不曉得為什麼十分的在意。
於是,屬於男孩的江湖序曲終於正式的展開了。
雖然是以失敗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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