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文齊才剛踏出歐陽的房子,就見于震軒掏出鎖鑰在開門。
「對不起,麻煩你特別回來這一趟。」因為知道自己做錯事,于文齊的語氣顯得過分客氣。
「少跟我來這一套。」于震軒擺手表示不介意,走進門,于文齊也跟著進去。
「你剛剛呆在Sun的家裡?」于震軒倒了杯水,看似隨意地問。
「嗯。」他在沙發上躺下,自窗戶看著夜幕低垂的街景。或許這座城市最美的一隅就在這裡。
「你跟她……」握在手中的水杯始終沒動過。
于文齊起身試圖看清楚他的表情,「哥,你喜歡Sun,對不對?」
「幹嘛突然說這個?」于震軒一如往常地笑著,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于震軒,不要在我面前裝傻,我太了解你了。」在不被看見的情況下,于文齊的雙眼裡有著一絲無奈,「說不喜歡她,連你自己都不相信。」
「喜歡?你覺得現在的我可以拿什麼去喜歡一個人?」
「為什麼?就因為小雨?」他皺起眉,不得已才提起這個如同禁忌的名字,因于震軒可怕的固執。
「那是我欠她的。」
「我不懂,讓你走不出來的究竟是小雨,還是那份你給自己的愧疚?」
「不是愧疚,我欠小雨的是一筆永遠還不了的債。」他的手撐著額頭,語氣帶著悲傷的沉重。
「賠了自己的一雙眼睛還不夠嗎?」這幾年于震軒過著什麼樣的日子,他比誰都清楚,若真的虧欠小雨什麼,也該還清了。
「也不過就是一雙眼睛而已……」他的聲音顯得莫名微弱。
「于震軒!你是一名攝影師!少了眼睛你就什麼都沒有了!這樣的償還方式還不夠是嗎?」于文齊很氣,氣他的不振作,氣他一直活在過去,氣他連愛人的勇氣都沒有。
「至少我還活著地站在這裡!」于震軒脫下墨鏡,甩在地上,「看不見又如何!
至少我還能站在這裡跟你說話!」
在震耳欲聾的吼叫聲結束後,兩個人都無力地沉默。
于文齊蹲下身,撿起那副墨鏡,遞給他。
「文齊,」他低頭坐在沙發上,沒有戴回墨鏡,「我不能喜歡Sun。」
于文齊只是沉默地望著他。
「我不能這麼自私……」和幾分鐘前相比,現在的他顯得平靜許多,只是臉上的哀戚還是沒有退去。
「你……」
「有件事,你說錯了,」他戴回墨鏡,「我不是不敢愛,而是不能愛。」
于文齊嘆了口氣,似乎了解他的意思。
「在我以那樣的方式傷害了小雨之後,自己卻還是膽小地在這個世界上生活著……這樣的我有什麼資格談感情?」
「說到底,你還是放不下罪惡感。」
「曾經試過放下一切……」和以往的笑不同,這次帶了點無奈,「但每次看見小雨,愧疚感就會排山倒海向我襲來。」
「所以你打算這樣過一輩子?」
「也沒什麼不好啊,我自己一個人不也這樣過了好幾年。」
「是嗎……」
人類是世界上最可笑的動物。所有人都知道口中的話是違心之論,卻有默契地不戳破,而說出口的那個人不知道是要說給誰聽。
「也不是真的一個人,我的身邊有很多朋友,像是Nina、優子……」他笑嘻嘻地說,只是那口吻可憐地像是在安慰自己。
「那些人都曾經是你的床伴。」那樣的陪伴才更加孤單吧,他提醒著于震軒。
「說什麼床伴……」他對于文齊的形容不以為意。
「哥,」他自口袋裡拿出一片口香糖,「你曾經愛過那些女人嗎?」
他緩緩地搖了搖頭,「愛上一個人並沒有那麼簡單。」
「跟她們上床就真的只是為了性?有性無愛會不會很孤單?」
「或許當時的我太過年輕了吧,因為孤單所以愚蠢地用了最寂寞的方式來填補空虛,卻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追求什麼。」
「這是藉口嗎?」他微微地勾起一邊的嘴角。
「人,不可能永遠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然迷失就毫無意義。」
「你曾經愛過嗎?」
于震軒只是一逕地沉默,他向來都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于震軒,我和你不一樣,我的想法很簡單。」他拆開口香糖的包裝,「如果一定要發生關係,為什麼要選擇一個自己不愛的人?我沒有那麼清純,性就是性,但是如果是沒有愛情,那和陌生人上床有什麼不一樣。」
「你今天的話特別多。」他不知道于文齊說這些的目的為何。
「為了上床而上床,慾望結束之後留下了什麼,你比誰都清楚。」口香糖被放入口中,咀嚼。
慾望之後留下了──雙重的寂寞。
「你說了,那些女人都是『曾經』的床伴,現在……」
他打斷于震軒,「其實你不需要跟我解釋什麼。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跟你囉哩巴唆的。」
「有件事,你一直都不知道,」他習慣性地推了推鼻樑上的墨鏡,「那件意外發生後,我就沒再碰過『那些』女人。」
于文齊愣住,因他的話感到震驚。原來他……一直都沒有從那個意外走出來,一步都沒有。
「你也不需要那麼驚訝,這是一種毫無意義的補償作用。」
「對不起,我……」他道歉,為剛剛什麼都不了解就大言不慚。
「沒什麼的,我本來就該是一個千夫所指的罪人。」
他沉默,擔心自己再次出言不遜。
「大家都對我太好了,不言不語、不苛責反而會讓我更恨自己。」他無力地倒在沙發椅背上。
「那只是意外,誰都沒有錯……」
「我太清楚了,那不是意外,就算是……也是我一手造成的。」
這個莫名的罪,他究竟要背負到何時?于文齊緊皺著眉頭。
「你問我,是否曾經愛過……」他想起剛剛那個沒答案的問題。
「是的,我愛過。」然後,他笑,笑得淒涼,「只是那個我愛的人已經被我親手殺死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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