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飛往高雄的飛機上,歐陽除了滿心雀躍,還帶著一絲不可思議。
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真的拋下手邊的工作,只為對一個男人說一句這輩子從沒說過的「我愛你」。至少,在被所有同事稱為女強人的時候沒有。
走出小港機場,她的腳步顯得輕盈。隨手招了一台計程車,報出地址,她等不及看到于文齊在聽見她的表白時的表情。
「小姐,」計程車司機透過後照鏡看她,「心情很好喔?」
歐陽勾起一邊的嘴角看著司機,沒有回應。心想,有這麼明顯嗎?如果此刻有面鏡子在她眼前,她便會發現自己的表情與那不可愛的男人如出一轍。
「這種事我見多了啦。」直率的司機哈哈大笑,「妳那種表情,一看就知道要去找男朋友。很甜蜜喔!」
她淡淡地說,「你猜錯了,我是要回家找老公。」語氣不自覺放軟。
「真的假的?」司機戲劇化地佯裝驚訝,「妳那麼年輕就結婚了喔?」
「三十歲,不年輕了。」望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致。原來有些人,注定在活過三十年,走過三段愛戀,才懂得幸福不難。
接下來二十分鐘的車程,歐陽便在與這位熱情的司機哈拉中度過。雖然大部分的時間,她都只是微笑及點頭。
抵達家門口時,她拿出皮夾準備付車資。眼角餘光卻不經意瞥到一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于文齊。她當然沒有忽略那個不停與他拉扯的陌生女子。
「小姐,妳不下車嗎?」司機提醒望著窗外發呆的歐陽。
「等一下。」她隨口敷衍,眼睛沒有離開過糾纏不清的兩人。
雖然司機很想快點收錢將這名女乘客趕下車,但在讀出她眼裡的冷然時,他還是選擇乖乖不出聲。
歐陽不知道于文齊和這女子有何關係,但很明顯的,這之間的故事一定不單純。尤其在她見到他不斷撥開女子緊抓著他不放的柔夷,還有她掛滿淚水的小臉,又更加篤定了。
她……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女人,歐陽皺著眉思索。對了!她想起來了,這個哭得肝腸寸斷的女子就是當時在墨爾本與于文齊談分手的「前女友」!
她就是那個苦苦哀求于文齊原諒她紅杏出牆,甚至不惜從台灣追到澳洲的「前女友」!該死,這女人什麼時候不出現,偏偏選在今天。
歐陽必須緊握拳頭,才能抑制自己衝下車質問于文齊的衝動。然後,過沒多久,她見到兩人上了于文齊的車揚長而去。
「麻煩你跟上去。」她平靜地對司機說。
一路上,她不斷說服自己,于文齊不是那種人,他不是那種會在結了婚之後與舊情人藕斷絲連的男人。
只是,人就是這樣的,腦子想的與心裡想的往往是不一樣的兩件事。縱使她不斷告訴自己要相信于文齊,但同時又很明白她對他的信任正一點一滴瓦解。
尤其,當她見到于文齊的車停在一間婦產科診所前,然後攙扶著他的前女友走進去。她感覺到自己對他的信心徹底崩盤。
下了計程車後,她跟在他們身後,走進診所。躲在樑柱後面,她看到于文齊正在櫃檯填寫某些文件,而那女子只是握著他的手不停地哭。
驕傲如歐陽,從沒想過自己竟會做出跟蹤這種不入流的事。頓時,窩囊與對自己的厭惡在她心底蔓延。
望著于文齊搭著舊情人的肩,相互依偎地搭電梯上樓。有股衝動讓歐陽想衝上前推開那女人,對她說:「這男人是我的。」,但她終究忍住沒這麼做。
她走向櫃檯,對著值班的小姐說,「我是剛剛那位于文齊先生的朋友,請問他來婦產科做什麼?」
「不好意思。」櫃檯小姐抬頭對上歐陽不帶溫度的雙眼,遲疑地說,「我們……不方便透露病人的隱私。」
她冷哼,嗓音是死寂的平靜,「如果妳是我,見到自己的丈夫跟另一個女人走進婦產科,妳還會在乎什麼該死的病人隱私嗎?」
彷彿被她的怒氣嚇到,櫃檯小姐顫抖地回答,「于文齊先生……是陪同李夢萱小姐來做人工流產手術的。」
墮胎?歐陽身上的溫度正一滴滴流失,「他們是什麼關係?」在意識到之前,毫無邏輯的問題已脫口而出。
「我也不確定。」櫃檯小姐緊張地說,深怕又觸怒到這瘋狂的女人,「不過,之前的產檢,都是于先生陪李小姐來的,所以……」
根本無須聽到完整的答案,于文齊做了什麼已經昭然若揭了,不是嗎?一個男人陪一個女人來做產檢、墮胎,他們還能是什麼關係?
走出診所,歐陽在馬路上狂笑,她沒有哭,只是不停地笑,笑到淚水浸濕眼角。
為什麼她身邊的每個男人都這樣?為什麼每個愛過她的男人都在面對另一個弱不經風的女人時拋下她?
陳慕華在面對委屈無助的小琦時,選擇離開她;于震軒在面對淚流滿面的小風時,選擇傷害她;而于文齊,也跟他們一樣……
不可否認的,于文齊確實比其他男人有良心,至少他在搞大那女人肚子後,還記得要「善後」。這應該代表,他還想繼續維持他們的婚姻關係吧?歐陽諷刺地想。
她一直以為他不一樣,以為他與其傷害自己也不願見到她掉一滴淚,以為他說「別怕,有我在」時是真的打算緊握她的手一輩子,以為她遺失的幸福和久違的愛情就在他身上……可是,事實證明她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她慶幸尚未對他訴出愛語,驕傲與自尊不容許她愛上一個不值得她愛的男人。
他早給過她暗示了,不是嗎?在她出差的前一晚,他不帶一絲情感地對她坦然:「我累了。」這就是在告知她另一個女人的存在。他累了,徘迴在兩個女人之間,然後又不斷被她阻擋在外……他能不疲憊嗎?
歐陽不知道她是怎麼回到家的,只是當她獨自一人面對一室的孤寂時,頓時發現「家」這個詞離她好遙遠。
瑟縮在沙發上,她連燈都不敢開。現在的她就像一隻舔舐自己傷口的貓,需要很多黑暗、很多冰冷來陪襯她的痛楚。
不知道過了多久,于文齊終於回來了。見到應該在日本工作現在卻躺在家裡沙發上的歐陽,他勾起一邊的嘴角,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妳不是說下個禮拜才要回來?」他走到她身旁坐下,伸手撫摸她的髮。
只是看著她的背影,他就能感覺到她的不開心。他想撫平在她身上蔓延的悲傷,卻無能為力,因為在她的推拒下,他走不進她的心。
歐陽抬眸,對上他的雙眼,想要找出他做虧心事的痕跡,但是什麼都沒有。他的眼神太清澈了,如以往。
見她不回答,他便噤聲不問。他已經習慣這女人在兩人之間拉出的距離,而這距離是由她的沉默堆積而成的。
「你剛剛……在做什麼?」她該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就這樣定他的罪,對他不公平,她也不好過。
「沒什麼。」他不認為以歐陽現在的心情,他們適合拿這件事出來談。
「你沒什麼要跟我說的嗎?」她不死心地再問一次。
是他多心了嗎?他怎麼會覺得她的口氣像是質問?「只是幫一個朋友處裡一些問題。」沒有多想,他簡單回答。
歐陽點點頭,不再多說。
「妳累了吧?」他習慣似地摸摸她的臉,「先睡一覺,起來後我們再談。」
于文齊,我給過你機會了……歐陽在心底悲哀地想。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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