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譯本1987年版書影，這也是我的第一本大師與瑪格麗達。
「你到底是誰？」
「我屬於力的一部分，它總想作惡，卻又總施善於人。」
——歌德《浮士德》
沃藍德：「誰愛，誰就應該與他所愛的人分擔命運。」
——布爾加科夫《大師與馬格麗達》
沃藍德：「手稿是燒不毀的。」
（聖經中有「不能被火焚燬的灌木」，轉意為永遠存在的、消滅不了的東西。）
——布爾加科夫《大師與馬格麗達》
我在讀一本伊斯蘭教書籍《心靈的良丹》的時候，譯者在序文裏說，他的恩師有這麼一個習慣：只要遇到喜事，就買一本這個書珍藏起來，也經常餽贈這書作為禮品。
於是我想，如果我也有這麼個習慣，我選的書就是《大師與馬格麗達》。
首先，推薦小說，免不了得介紹一下故事。
暮春的莫斯科，這一天，太陽已經平西了，卻還熱得出奇。此時，牧首湖畔出現了兩個男人，那個衣著講究的中年矮胖子是米哈伊爾‧亞歷山大羅維奇‧白遼士，另一個不修邊幅的年輕人，是筆名「無家漢」的伊萬‧尼古拉耶維奇‧波內列夫。
之後我們從小說內容很快能推測出來，這應該是在1920年代末期，而且正好在某一年的耶穌受難週，也就是復活節之前的那一個星期。
這兩人，是「莫文聯」的作家。兼任某大型文學雜誌主編的白遼士，正在指導詩人修改一首反宗教題材的長詩。年輕詩人的錯誤是，「他筆下的耶穌雖然並不討人喜歡，卻完全是個活生生的人」，而白遼士就是要向他說明：「主要問題不在於耶穌本人好壞，而是這個人在歷史上根本沒有存在過。」
白遼士正高談闊論，公園林蔭道上出現了一個身影。在後來各有關機關的材料裏，對於此人的外貌描述林林總總，互相矛盾。但確實來說，「這人比一般人略高一些，左邊牙齒鑲的是白金牙套，右邊是黃金的。他穿著昂貴的灰色西裝，腳上的外國皮鞋與西裝顏色十分協調。頭上一頂灰色無邊軟帽歪向一旁，壓到耳稍，顯得整個人很俏皮、矯健；他腋下還夾著一根手杖，手杖頂端鑲著個烏黑的獅子狗頭。看模樣年紀在四十開外。嘴有點歪。臉刮得精光。一頭黑髮。他的右眼烏黑，而左眼珠卻不知怎麼呈現出嫩綠色。兩道黑黑的沈眉，可是一高一低。總之，這是個外國人。」
（最後那一句，作者可真是一語道盡俄國人的心理。）
這位外國遊客與兩位作家攀談起來，卻說得非常純熟的俄語。他對於蘇聯人認為耶穌不存在、上帝也不存在感到十分訝異，甚至驚惶。當詩人說連魔鬼也不存在的時候，外國人縱聲大笑起來：
「唉呀，這才叫真有趣！你們這裏是怎麼搞的？不論提起什麼，一概沒有！」
這個被蘇聯公民搞得啼笑皆非乃至勃然大怒的外國人，很湊巧，正是「不存在」的魔鬼撒旦本人，所用姓氏是沃藍德。後來他向主角之一，無名作家「大師」抱怨道：
「我很榮幸在牧首湖畔見過這名年輕人（詩人無家漢）。他險些把我也弄瘋了，因為他硬要證明我不存在！」
既然有魔鬼，還有他的四名僕從（其中包括一隻人立行走、口吐人言的大黑貓），復活節前的莫斯科（雖然蘇聯人不過復活節週了），當然熱鬧非常。僕從們略施小計，就讓人們露出了本來面目。
「嗯，算啦，」沃藍德沈思著說，「這些人呀，人畢竟是人嘛。他們喜歡錢財，這也是歷來如此的……人類是愛錢財的，不管它是什麼造的，是用皮革、用紙、用青銅、還是用黃金造的，他們都喜歡。嗯，他們太輕浮了……嗯，是啊……慈悲之情有時也會來扣他們的心扉……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凡人……總之，很像從前的人……只是住房問題把他們給毀壞了……」
（Sasha註：最後一句還是忍不住讓人樂了！蘇聯住宅配給問題一直嚴重。）
在莫斯科城裏，魔鬼此行到底有沒有找到哪怕一位真、善、美的義人呢？為了他在耶穌受難日當晚舉行的上元舞會，他找到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子瑪格麗達充當女主人，連帶著找到了她的情人，受到文學界迫害而住進精神病院的業餘小說家，「大師」。大師的唯一作品，描寫的正是耶穌與彼拉多。
因此，布爾加科夫的這部小說，敘事線一共有三條：一是魔鬼在莫斯科引起的光怪陸離（或是蘇聯莫斯科本身的光怪陸離）以及豪華神奇的上元舞會，二是瑪格麗達與大師的愛情，三是耶穌、彼拉多、以及猶大。「大師」的小說手稿內容，在《大師與瑪格麗達》裏隨著莫斯科的事件進展，一章一章地完整出現，小說中還有小說，直到最後圓滿綰合。
作者米哈伊爾‧阿法那西維奇‧布爾加科夫（Michail Afanasevich Bulgakov），1891年生於基輔，父親是神學教授。家學淵源，他從小受到良好的藝術人文教養。他從基輔大學醫學院畢業後，先後在鄉間診所與國立醫院工作，並同時在報刊上發表些諷刺性的幽默文章，也寫劇本。在1920年，他放棄行醫，正式投入文學創作。他的人文與神學素養、醫學專業與經歷、劇院的工作背景，都反映在他的小說裏。
他的作品，多是諷刺當時蘇聯社會與政治狀況，因此他在世時，文學生涯並不順遂，小說被禁，劇本也大都不得上演，乃至於生活陷入困境。他不得已寫信給史達林，要求被放逐出境，或是在劇院謀一差事，而史達林居然同意安排，從1930年起讓他在莫斯科藝術劇院擔任助理導演，1936年轉往列寧格勒波修瓦劇院。但是他在將近十年的劇院生涯裏，能夠執導演出的依然只是幾齣改編的古典劇本而已。
布爾加科夫從1928年開始寫作《大師與瑪格麗達》，直到1941年因病逝世。在這十三年裡，他做的是對於一個創作者來說，最無足輕重的工作：改編、執導別人的作品。他知道自己的作品在當時的蘇聯，將永不見天日。但是，他依然像「大師」一樣，知道自己會完成一部小說，全書的最後一句話將是：「第五任猶太總督，騎士本丟‧彼拉多。」
當他在1941年去世的時候，蘇聯文壇對他的記憶是：一位年輕時寫諷刺幽默短文的作家，他的劇場工作雖非雞肋，也絕不是非此人不可。直到1966年，由於赫魯雪夫的政策，《大師與瑪格麗達》首次在一本大型文學刊物「莫斯科」發表。人們終於發現，布爾加科夫在憂患之中，完成了一本揭示了人生真義的傑作；他讓我們知道，真、善、美，才是永不磨滅的，就像殘酷的第五任猶太總督，騎士本丟‧彼拉多，在處死耶穌將近兩千年來，仍然不斷追索著自己所錯失的真理與善良，而在最後獲得解脫時所得的昇華。
我讀過布爾加科夫所有小說（很可惜地，並不多），以及早期的幽默短文，後者尤其有很多可充當《大師與瑪格麗達》的背景補充。他年輕時在朋友之間是有名的幽默，大家聽他朗讀自己的作品總是哄堂大笑。《大師與瑪格麗達》雖然主題嚴肅，但裏面可有許多場面與如珠妙語讓人捧腹！
此外，布爾加科夫去世的時候，此書並未定稿，因此可以看到最後對於主角結局的細節描寫有矛盾之處。
目前他的作品正體版譯本只有《大師與瑪格麗達》http://www.books.com.tw/exep/prod/booksfile.php?item=0010191446，還有這個比較便宜的版本，翻譯內容相同 http://www.books.com.tw/exep/prod/booksfile.php?item=0010429481。簡體的各種作品譯本則有不少，但我覺得還是該出全集啊。
（中譯本段落出自先覺版，錢誠譯。書影照片出自Amazon及博客來。開頭出自浮士德的對話是《大師與瑪格麗達》原書的題辭。）
布爾加科夫在1926年的留影。
最新版英譯本書影。
正體中譯本，先覺版書影。
正體中譯本，究竟版書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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