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仇的火焰,點亮了雙眼,在胸中熊熊燃燒。」 伯爵裝腔作勢吟誦。葛羅芬戴爾斷定他是個不入流的彆腳詩棍,因為芬實在不明白為什麼火焰點亮的是眼睛,燃燒的卻是胸膛。除非這兩處之間有導火線連著。
伯爵自我陶醉地繼續即興創作。「耀眼的金色死神,在您揮動刀刃,收割生命之前----」陳腔濫調,芬只覺得想打呵欠。「----可否讓您晴空般的雙眼,落在這黑色的獻禮上?」他說著向一旁掀開床帳,露出躺在床上的愛瑞斯特。
愛瑞斯特的手腕與足踝都被極粗的黑色絲繩捆緊了,繩子牢牢纏綁在床腳上。他一如平日全身著黑,但是布料用量大概只有平日的一半。黑色襯衫纏著他的上身,雪白的胸膛直露到中央,散著下襬,黑色低腰長褲緊緊吸住他的骻部與大腿,芬可以想像後面緊繃著怎樣的線條。黑髮散在米黃色的床單上,已經掙扎搓揉得亂了,雪白的臉上是死亡一般的憤怒----完蛋了,葛羅芬戴爾絕望地想著,我只不過被迫聽了幾句彆腳打油詩,就被這該死的渾蛋同化了。
愛瑞斯特擰著眉,鐵灰色的眼睛狠狠盯住他,雙唇緊抿,兩頰與耳朵掙得發紅。
芬沒事。看起來挺好。
除了有三把槍指著他的頭。
這個傻瓜!來這裡做什麼!
「怎麼了,Heavenly的美讓您也為之屏息?」 葛羅芬戴爾實在按捺不住想一槍轟掉那個打油詩棍的腦袋。這種話也是你說得的?!
「他任憑您處置。殺掉他,羞辱他,享用他----在他身上得到您最高的歡愉。」伯爵的聲音像一條黏膩的蛇。葛羅芬戴爾只覺得作嘔。
「或者三者一起來----順序不拘。」聽到此處,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大了雙眼,恨不得衝上去一刀掏出那副穢褻的五臟六腑。他看到愛瑞斯特的雙眸深處滲出恐懼,心裡抽緊的痛。
他必須爭取一點時間,盡量了解形勢。「什麼意思?他不是你的人嗎?」 愛瑞斯特震了一下,彷彿心口中了一槍。
「哦,您介意這個?不,我必須跟您分享一個秘密:我偏好經由別人來達到我的目的。尤其是像您這樣的美男子,與Heavenly糾纏在一起才是最淫靡的畫面。」
葛羅芬戴爾不知道是剛才更令他作嘔,還是現在;要令人反胃,這個渾蛋顯然是箇中高手。他看到伯爵的臉上有一層病態的紅。該上斷頭臺的法國佬!
「雖說是由您處置,我還是希望您別一開始就一槍殺了他----再說您現在也沒槍。 還是照我說的做吧。」 伯爵的聲音如爬蟲一般,蠕蠕欲活。
「過去。踢掉鞋子。上床去。」
三把槍緊抵住他的頭。他只好往前走到床邊。
「您知道,這對Heavenly是一種羞辱。在羅瑞安,他能拒絕所有人,可是看看現在,他還能拒絕您嗎?用您復仇的火焰點燃他吧!您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伯爵娓娓解說自己的苦心,開導著這個不知享受人生的美國佬。
葛羅芬戴爾慢吞吞踢掉腳上的鞋,磨磨蹭蹭坐在床邊,低著頭。
「唉,您不知道這是您一生中最幸運的夜晚嗎?我知道您迷上了我妻子。可是, 請您看看床上這位美人。烏木般的秀髮、雪花石膏般的肌膚、黑色水銀般的雙瞳、玫瑰花瓣般的雙唇,掙扎更增他的艷麗紅暈,恐懼更增他的嫵媚嬌羞……」葛羅芬戴爾琢磨著,如果剛才真的轟掉了那個豬頭,那麼現在應該一槍轟在什麼地方----也許不要,就讓這個文字狂無限制地發洩下去,可以撐不少時間。
可惜他的這個願望沒有成真,伯爵很快就辭窮了。葛羅芬戴爾突然有股邪惡的衝動,很想連伯爵從小到大的歷任法文教師一起轟掉。
伯爵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沒有了陳腐的詩句,他的嘴裡只剩下乾巴巴的命令:「快。上去。趴在他身上----不不,不要完全趴著,擋住了視線。趴一半。不對,這樣你們兩個根本隔了五十公分。往左一點。太靠左了。往右一點----」
葛羅芬戴爾火上來了,吼道:「你到底要怎樣?!」
伯爵瞇起眼。「您需要我示範?」 愛瑞斯特的眸子顫顫地流露出恐懼與驚慌,身子抖了一下。芬低頭看著愛瑞斯特的眼睛,歉疚地在心裡安慰著他:「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一面調整了自己的姿勢。
調整了十來分鐘----葛羅芬戴爾現在才知道那些春宮片演員有多辛苦----最後是葛羅芬戴爾雙肘支在愛瑞斯特兩邊,撐起上半身,同時身體半覆蓋著愛瑞斯特,兩條腿與愛瑞斯特張開的雙腿交錯。
總算姿勢讓伯爵滿意了。
所有人就這樣僵著。
「開始啊。您是看呆了,或者您是太監?----哦,這不可能,我了解我妻子。」 伯爵說著邪笑起來。
葛羅芬戴爾看著愛瑞斯特本來掙紅了的臉一下子刷白。攻擊事件真是嚇著他了,連聽到伯爵夫人,都讓他這樣害怕。
仕女殺手葛羅芬戴爾當然不是太監。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剛才看到愛瑞斯特的一剎那他就會馬上有反應了----不,平時只要想到愛瑞斯特就夠他反應的了。甚至現在他的身體已經開始反應了。可是,他沒有這種資格了。愛瑞斯特是別人的了。多麼荒謬,六年來他連一根手指頭都沒碰,等到終於有機會----不管是怎樣該死的機會----跟愛瑞斯特一起做所有他一直想做的事情的時候,他已經失去資格了。
「還是您到底是無法欣賞這種美?」伯爵沉吟。「也許應該換別人來試試看?」
愛瑞斯特倏然睜大了驚怕的眼睛。「不!」他拉扯著手腕上的束縛,彷彿要盡量躲進葛羅芬戴爾的懷裡。
伯爵臉上緩緩裂開得意的口子。 「哎,您看。您什麼都還沒做,他已經這樣了。您應該可以開始了吧?」
葛羅芬戴爾知道,如果自己繼續僵持,這個令人作嘔的龜兒子什麼都做得出來。他看著愛瑞斯特的眼睛,右手慢慢順過已經被揉亂的黑髮,左手輕輕撫弄著他的額角,他的耳鬢,他的臉頰,耳垂後面的柔嫩肌膚,敏感的頸項。愛瑞斯特全身發顫,眉頭微蹙,長長的睫毛搧動著,閉上眼睛,一定是想像著另一個人。芬的拇指輕輕劃過他的唇線,那已經恢復了紅潤的雙唇微啟,仍然強自壓抑著呼吸。愛瑞斯特潤澤柔軟的舌尖,無意間在芬的指端舔了一下,葛羅芬戴爾發動所有的意志力,才壓下那一下輕舔引起的全身內外反應,但還是倏然低下頭去,抑止不住地吸吮著愛瑞斯特溫暖的雙唇。
愛瑞斯特腦中亂成一團。伯爵認為他是什麼情報機關的間諜,而且他的同夥一定會來救他----那知道居然來了芬!他不能讓伯爵知道芬與他相識,畢竟芬只是伯爵夫人的情人,逗著耍一耍就會放走的----只是這比他想的要難得太多!愛瑞斯特!你以為葛羅芬戴爾愛的是你?現在他對你這樣溫柔,是因為有三把槍指著他的頭!他對任何一個帶上床的人都可以做一樣的事,你就跟他那些無數的情人一樣----甚至還不如,因為他對那些男女多少還表示過興趣,對你,他從來什麼都沒說。
愛瑞斯特這樣想著,發出一聲細細的呻吟。葛羅芬戴爾聽見了,睜開眼睛來,看見一顆淚珠順著那緊閉的眼角滑下去,滑進黑亮的長髮裡去。他心裡咒罵自己:無論什麼時候都讓愛瑞斯特傷心!甚至這個時候----不過,也許正因為是這個時候;因為,愛瑞斯特愛的是另一個人,不是嗎? 可是卻被強迫著跟他在五個人面前做這種事。
葛羅芬戴爾放開已經被吻得更加紅潤的雙唇,慢慢移到愛瑞斯特耳邊、淚水流過的黑亮鬢髮上,他嚐到了愛瑞斯特的淚水,微鹹的滋味。「對不起。對不起。」葛羅芬戴爾往那耳裡悄聲呢喃。愛瑞斯特原本已經怦怦直跳的心又更快了。芬為什麼道歉呢?他知道了?他知道我愛他?一直愛著他?「對不起,我知道你不願意跟我這樣。對不起。」愛瑞斯特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拋進海裡的一塊石頭,往下沉、往下沉。更多淚水流了下來,流進黑亮的髮間,葛羅芬戴爾的右手撫了進去,緩緩梳開那浸濕了的長髮。「芬。芬。」葛羅芬戴爾感覺到耳邊的氣流,側過頭看了一下,愛瑞斯特對他柔柔一笑。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對任何人這樣微笑,這樣溫柔,為什麼呢?他知道了?他知道我愛他?一直愛著他?「無所謂。芬,無所謂。」葛羅芬戴爾只覺得自己終於埋葬了自己的心,與最珍貴的秘密。
終於像多年來所夢想的那樣,第一次這樣親近著對方的兩個人,第一次這樣分享著溫熱的氣息,分享著柔情的唇,分享著悄聲的呢喃的兩個人,卻分別把自己的心深深藏進胸膛,沉浸在淚水與痛苦裡,連敲門聲都沒有聽見。
「喔,現實多麼殘酷。」葛羅芬戴爾聽見龜兒子總算講了句人話。這句話他再同意不過了。
「很抱歉,枯燥無聊的工作到了,您二位得停止了。剛多林先生,得先請您去別的地方。」
葛羅芬戴爾警戒地慢慢坐了起來。
「您看,您這不是開竅了嗎?沒關係,之後還有時間繼續。進來!」最後這句是對門外的人說的。
房門開了,進來一個人,但是葛羅芬戴爾背對著門,看不見。
「海默,把剛多林先生帶到隔壁去。其他人跟我去會議室。」
那個被稱為海默的人從後面用一把槍指住葛羅芬戴爾,讓他站起來,走出去。其他人也走出來,鎖上房門。
隔壁房門是虛掩著的,葛羅芬戴爾被槍指著走進去,海默也跟了進來。接著是關門聲。
「葛羅芬戴爾。」 一個熟悉的聲音說著他的母語。「轉過來吧。」
過了電似的葛羅芬戴爾慢慢轉身。看到一張從小熟悉的臉----不過小時候比現在圓的多,一逕帶著那欠揍的、傲慢的神氣。
「糰子哈!?」
<第十一章 完>
Sasha:糰子,knoedel,德國南部以及奧地利的著名食品,通常是土豆泥和麵粉做的。白白胖胖,有彈性。當然了,我這話描述的只是該食品,絕非任何同名的人。或是精靈。
提醒一下,從第一章與第二章可得知,芬的母語是挪威語。
需要說明的是,最近OR上各位寫詩的不少(趕緊說一句:都是好詩!),但這個彆腳詩棍決不是mary sue誰,因為他的打油詩都是我寫的,詞彙模仿的是某些英文slash。不過我懷疑這個心理變態的伯爵是否流露了我的不正常思想?又,我跟法國人或法國跟無怨無仇----不過法航實在夠糟。法國人做事沒章法也是有名的,可能只比義大利人好點。
這章的名稱也是一首我很喜歡的爵士歌曲名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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