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The Long Journey Home
人物:葛羅芬戴爾,愛隆
其他說明請見第一章.
******
葛羅芬戴爾拼命往紐約打電話,根本顧不得現在紐約已經是午夜一點。愛隆,亞拉岡,甚至凱勒鵬。住家,辦公室。全沒人。行動電話全部關機。
他不敢打給愛瑞斯特。他不敢聽愛瑞斯特的電話鈴一直響,一直響。只要他不聽那個等不到主人的電話鈴聲,剪報上的新聞也許就不是真的。
兩個小時後,他才開始疑惑為何這些電話都沒有平時的留言功能。他衝回起居室,打開電視,撥到新聞台。這才知道,整個五大湖區與東北部大風雪,紐約停電了。
該死!
這兒的風雪更大了,預計明天中午才會開始減弱;太浩湖週邊交通已經中斷,最快要到後天傍晚才會完全恢復。
只有一個辦法。他翻出自己的背包,檢查所有必要裝備與補給,愈輕愈好。這樣一來,他只能帶一天的補給。在二十四小時裡,他必須徒步翻越海拔八千九百呎的內華達山脈,抄近路走四十哩;而且是在至少十呎深的積雪裡,荒無人煙的冬季道路上,更不要提風雪並未完全停止。
他決定,明天只要風雪稍弱,有點能見度,就出發。只有這樣,才能最快抵達雷諾,那裡才有飛機----即使飛機停飛,也可能還有陸路交通工具,可以回紐約。
回紐約,為什麼?離開紐約的不也是你嗎?
因為,我再也不會讓他孤零零的一個人了。再也不會了。
***
葛羅芬戴爾是隔天星期一早上七點走的。天才濛濛亮,風減弱了,雪還很大,能見度不到五公尺,但是他不能等。從別墅到山腳下可以越野滑雪,爭取了一點時間。但是從山腳要開始走上積雪不通的山間公路,葛羅芬戴爾摘掉滑雪屐,改用雪鞋,徒步前進。幸好公路前端只有路障,沒有警察,否則一定把他當瘋子架走----不過這好像也距離事實不遠了。
中午,雪漸漸息了下去,距離日落不到五個小時了,但只走了不到一半路程。這樣算來,走到日落時大概還剩下三分之一。但即使天黑了也不能停----他一開始就沒打算停;前兩天是月圓,今晚若放晴,漆黑一片的山間就有月光照明,自己帶的手電筒畢竟照不遠。芬這樣想著,抬頭望了一眼海拔八千九百呎,寒氣氤氳的玫瑰峰山口,從路旁的里程標示來看,還有三哩。出門時還覺得冷,現在走得全身冒熱氣,可是只要停下來一會兒就又涼了。他深吸一口氣, 再邁出一步。
過了山口,就是下坡。芬換上雪屐,加快已然疲憊的腳步,要在日落前盡量爭取一點時間。不到五點鐘,寒雲就吸血似的將夕陽餘暉吸乾了,幸好雲層間掩映著山月。他繼續走了三小時,差不多快出了山區,前方五百碼處出現橙黃閃燈。
對方也看到了他的手電筒,向他搖燈。走近了才看清,是一隊公路工作人員。這條路冬季裡使用的人不多,所以下午才開始清理。他們帶他回到了雷諾,已經是晚上十點。
感恩節後,大風雪又剛停,交通一片大亂。租車供不應求,長途巴士大排長龍,往北方的飛機也都因為當地風雪而停飛。等了一個晚上,星期二清晨,葛羅芬戴爾終於上了往拉斯維加斯的班機----只有上那兒的有空位。他翻開帶著的地圖:北方不能走,只好繞道,走一步算一步。
到了拉斯維加斯,葛羅芬戴爾把自己丟上一輛往奧克拉荷馬城的灰狗。車程預計十九個小時,他可以----他必須休息一下,接下來,路更長了。
***
震耳欲聾的槍聲。槍彈朝他們這邊飛來。牆上。那些大儲存桶上。乒乓直響。
還有,此刻他最怕聽的,胸部中彈的咳嗽與喘息。身體拼命要吸進氧氣,但是肺不聽話。
鮮血。溫熱的鮮血。沾滿了他的手心,滲進他的指間。
雙手緊按著的雪白胸膛上一片淤青,一個可怕的彈孔就是鮮血的來源,不斷往外冒。還有,從那平日總是淺玫瑰色的唇上。鮮血浸濕了披散的黑髮。
他恐慌,無盡的恐慌,他非常想做點什麼,卻不知該做什麼。
「你不能死!你死了我跟你一起死!」 臉上發燙的淚水,自己也感覺不到。
一陣咳嗽。半晌,「哈,我真欣慰。」更劇烈的咳嗽。
為什麼到了這一刻你還是這樣?
「已經呼叫支援!他怎麼樣?」是亞拉岡。更多手伸過來一起壓著鮮血直冒的傷口。「愛瑞斯特!撐下去!」
愛瑞斯特沒有聲音了,還在喘。緊壓在雙手下的胸膛愈來愈冷。
沾滿了愛瑞斯特鮮血的手,抽出懷裡的槍,握緊,拉開保險。全身白熱,卻又無比的冷。還有九發子彈。九發子彈,宰得完那四個龜兒子!
「回來!葛羅芬戴爾!回來!」
***
他猛然驚醒。
幸好是夢。
幸好?
那一次,愛瑞斯特撐了過來。
這一次,難道夢境還能比現實更可怕?
葛羅芬戴爾往窗外看看,快到巴爾第摩了。離開拉斯維加斯,他是星期三早上到的奧克拉荷馬城,緊接著開了八小時的車到聖路易。接下來就不好走了,五大湖區和新英格蘭的風雪又起,他只能盡量繞開湖區,但不能太靠近阿帕契。從聖路易到紐約,平日只要二十四小時車程,他卻花了兩倍不只。
現在是星期六清晨。六天以來,完全沒有日夜之分、起居作息,只是不斷往前趕,往前趕。睡眠很難得,不是因為沒有時間,而是因為他不敢睡著。他感覺不到飢餓,只是得不斷提醒自己,醒著的時候得塞點什麼到胃裡去。一連串的換車,各種大小的車:長途巴士,租來的小車,包括大卡車、旅行車、小貨車等偶爾能搭上的便車。窗外是光禿崎嶇的山景,冬日焦黃的平原,雪後泥濘的公路,大同小異的城市;黑夜,白日,淡薄的冬陽,冰寒的雪雨,俗艷的霓虹,陰沉的雲天。同車的面孔有男有女,不同膚色,各種年紀,似乎都跟他一樣疲憊,一樣消沉,而他懷疑其中有多少是像他一樣,趕著回到當初遠遠逃離的地方。
自從離開雷諾機場,他就沒再往紐約打電話。好像沒有這個必要了。就算接通,對愛隆又要說什麼?那件事,到現在已經過了十天了。自己是不是趕得上……
不要想。你現在唯一的目標就是回紐約去。
***
葛羅芬戴爾一口氣跑上瑞文戴爾事務所門前的台階,按下了門鈴。
他並沒有猶豫。剛才下了巴士,就攔了計程車往這裡來。他知道, 如果現在不一鼓作氣,自己就再也無法走到這個地方,舉起手按鈴,親耳聽這個消息。
他不去想,愛瑞斯特就是在這個人行道上被刺的。
愛隆開了門,看到葛羅芬戴爾時的第一個想法是:我從來沒見到他這樣狼狽過。
緊接著,他修正了一下:是自從愛瑞斯特中槍以來,就沒見過。
葛羅芬戴爾什麼也沒說,只是看著愛隆。他比愛隆高了三四吋,而且身材高大得多,但是此刻他只覺得自己像個向父母認錯的孩子,而愛隆即將說出的消息,就是對他的宣判。
「沒事了。」 愛隆緊握他的雙肩。「愛瑞斯特沒事了。」
葛羅芬戴爾仍然看著他。六天裡腦海中各種栩栩如生的景象一時很難消退。
「愛瑞斯特活著。」 愛隆言簡意賅又說了一句。
好半晌,葛羅芬戴爾倏然閉上雙眼,緊繃了六天的肩膀一下子鬆了下來。 愛隆張開雙臂抱住他。
「沒事了。芬。沒事了。」 愛隆像哄自己的孩子一樣柔和地說:「回來了。一切都會好好的。」
<第九章 完>
Sasha:抱歉,這章很短。我得想法子把葛羅芬戴爾弄回紐約去,但不想(也沒能力)寫得太清楚,反正讓大家知道他這趟挺不易的就是了,雖然誇張了點。不過這一趟就算正常狀況下不停地開,也要四十二小時。我沒讓芬搭火車,在美國這是花大錢又誤點的玩意兒,要是他搭火車,還得再花五天不只。美國感恩節交通大概就跟中國大陸春運差不多。我一直很想開車橫越美國,明年暑假很可能先來個南北來回。這章用英制是因為背景在美國。
槍傷的周圍會淤青,因為子彈的衝撞力很大。
芬徒步越過雪山的經驗部分是我的。
芬搭長途車的感覺是我自己的。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