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恢復了意識,修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並不是沙漠那一大片炎熱而無雲的天空,反而是一個像是帳棚的頂蓋。修能感覺的到,自己正躺在一個由許多繩子所編織而成的平穩吊床上。
從被巨大的沙潮捲進去而失去意識,一直到剛剛醒來的這一段時間,修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記得一堆沙子嗆入口鼻之後,自己也被翻騰得昏了過去。
「這裡是……?」修試圖使力撐起自己的身體,正承受著劇烈痠痛的頭頸也正盡力的左右旋轉著,以便讓修看清自己所處的地方。
這是一個大約可睡三個人的簡便帳棚,是由中央一根及四個腳各一根的木頭樑柱所搭建而成的四方形帳棚。帳棚內的地面有舖上一張大麻布,以隔絕充滿了沙的地板。除了一張小几和兩面懸吊在樑柱上的吊床之外,帳棚內沒有什麼多餘的擺飾。
修的大背袋看起來毫髮無傷,放置在靠近帳棚門左邊的那根樑柱邊。兩個幾乎要比生命還重要的木桶也安然地放在背袋旁邊,不過裡面的水還在不在就不得而知了。
由於這一陣的昏睡,修的魔力已經恢復了大半,身體狀況也恢復了許多。他挺著多處痠痛的身體,爬下了吊床,在原地上伸了個懶腰。
「咦!?追風呢?」修發現自己胸前的衣物裡空無一物,原本在昏迷前應該躲在自己懷裡的追風如今失去了蹤影。
修感到有些擔心,趕緊放開喉嚨呼喊道:「追風~臭小子~你跑哪去啦?」
修才一呼喊完,便聽見從帳棚外傳來追風驚喜式的叫聲。修一聽追風沒事,笑了笑後自言自語道:「你這笨鳥還真是福大命大啊!呵呵……」
這時,帳棚的布廉門被推了開,有一個人走了進來。追風則是站在那人的肩上一起進到帳棚內。
追風一看見修,立刻翅膀一振,跳到了修的肩上。將牠毛茸茸的頭往修的臉上摩擦,以表示牠的關心。
「真是多謝叔叔你幫了我們,在下是修-流德,是來自帝布爾的人類。請問該怎麼稱呼?」修一邊跟追風親密著,一邊打量著眼前這剛踏入帳棚的男子。
這名男子身體高挑而瘦削,和統爾法的體型類似,但身上肌肉卻十分結實,感覺四肢十分有力。頭上留著和威爾森類似的簡便短髮,唇下留著一搓頗具豪氣的小鬍子,上唇卻沒有留著半根鬍鬚。深邃的眼神和線條鮮明的五官可以讓人感覺到他內心中蓬勃的野性,和身上輕便的毛皮衣物相搭配,可以看出是一個身手極為敏捷的戰士。
「哈哈,小弟弟你昏睡了快半天了呢!我叫做安達-威廉,是獸人族西部落,狼族人。」那男子用豪爽的口氣對修說著。當然,修只能分辨他的口氣,卻無法辨認他的口音,這是因為修只能用心意通語來和他交談。
「你的這隻白鷹還挺聰明的,而且是很不錯的品種喔!真讓人羨慕啊,有這麼好的夥伴!」安達一邊說著,一邊走上前,伸手輕輕摸了摸追風的頭。
修先是看著因被稱讚而得意地揚起頭的追風笑了笑,接著便轉過頭對安達問道:「安達叔叔,可不可以請問一下,這一段期間我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了?」
安達點了點頭,拉著修一起坐到了吊床上,笑著說道:「你們來的不是時候,剛好遇上了一年一次的沙風暴,我們都叫它沙海暴流!你們之所以能夠沒有喪命,一方面是我們碰巧即時救了你,一方面是你們真的運氣很好,剛好被逆捲到我們紮營地附近!如果你們是順著沙潮被沖到南方的話,大概已經沒救了!畢竟那一帶附近完全沒有半個綠洲,所以連個遊牧團或巡邏隊都沒有呢!」
修聽了心想:難怪我那五天連一個人影和一絲綠地都找不到!
「對了,你的兩頭駱駝也沒什麼大礙,我兒子正在替他們做全身檢查!不過你那兩隻雞,死得倒是挺慘的,為怕你觸景傷情,我和我兒子還有你的老鷹已經在今天中午把牠們吃了!對了,你那一大塊生肉也不能吃了,不只退了冰還沾滿了沙!」安達繼續說著修隨行物品的狀況,聽到兩隻雞那裡時,修感覺有些哭笑不得。
「那~安達叔叔,我們現在是在什麼地方?是在綠洲上嗎?」修一邊問著一邊站起身,打算去從自己的背袋中拿地圖出來。
「嗯嗯,我們在金陽綠洲!」安達若無其事地說著。
「什麼?你……你是說,我們現在已經在金陽山腳下了!?」修聽見自己已經身處於曾經夢想要征服過的高山之下,心裡不禁興奮起來!
「是啊,就是你們的勇者加爾曼征服過的那一座!」安達認為修的驚訝應該是出自於人類一慣的對加爾曼的崇拜,因此不是很在意。
「我現在可以出去看看嗎?」修瞪大了眼睛,用極為興奮的口氣問著。
「哈哈,去吧!不用在意什麼?跟我們獸人族相處不需要守什麼禮節!」安達隨性地笑了笑,身子直接往吊床上倒了下去。
走出了帳棚,一股屬於植物的氣息撲來,這是修好久沒有聞到的氣息。安達父子二人總共搭了兩個帳棚,原本是一人睡一個的,但是由於有昏迷不醒的修的關係,只好讓修自己睡一張帳棚,兩父子一起睡另一張。
帳棚位於綠洲內的一個小湖邊,四周都是青翠的草叢,但也並非看不到沙地的蹤跡。在小湖邊有樹木生長著,但範圍並不會很廣泛,大都圍繞著湖的周圍。因此雖說是綠洲,其實也指不過是片有小湖有綠草地的沙地罷了。綠洲就位於金陽山山脈的西北部山腳下,小湖的水源是來自受金陽山脈影響而產生的地底湧泉,在小湖的某些部位,甚至有溫泉的存在。
在帳棚邊搭有一個不小的棚子,裡面有十數頭駱駝,包括修的兩頭在內。在棚子邊堆了幾堆貨物,由此可以猜想,安達父子所做的應該是類似於修的父親~賽利斯所從事的必須帶著各種大小貨物,為了做生意而旅行於各地的行商。
修抬起了頭仰望著這整個金陽山脈。只見整個金陽山脈是由將近十個山頭所聚集而成的,主峰金陽山位於群峰的最深處,究竟有多高無人能知。因為就連沙漠這種沒有半片雲的天空,也無法幫助人們認清金陽山的頂端位於多高的地方。這是由於金陽山上岩漿、地熱等散發著異常高溫的區域層出不窮,整個山頂部位被一大片的高熱霧氣所攏罩著,因此即使整片天空萬里無雲,金陽山的山頂仍是處於一片渺茫之中。
修開始對著金陽山估算,到達主峰山頂所需的路程。如果扣掉可能遇到的試煉將會耗去的時間不談,光是從眼前的山腳到達主峰,至少要有五天的步程。而主峰又是群峰中最為陡峭的,因此光是要到達主峰被霧氣遮住的部分,大概又要至少五天。如果被遮住的地段很長,那可能大概要花去半個月的時間。
「光是不算試煉就大概要半個月啊!更別說是銀雪山了,聽說它又比金陽山還要難上許多,天啊,豈不是一個月跑不掉!」修想起了日後的銀雪山試煉,頭皮不禁開始發麻。不過也多虧有先來金陽山看了一下,才讓修可以早一步了解到自己這一趟旅程的最艱難處是有多麼的恐怖。
當晚,修和安達父子一起共進晚餐。修一口氣對他們父子兩人,問了許多關於獸人族以及這一片大沙漠的事蹟!
「你好,我叫布魯托-威廉,跟我爸一樣來自西部落!」一直到了用晚餐時,修才和這位僅僅大自己一歲的、安達叔叔的兒子正式的認識。
布魯托的身材和他父親很像,雖然還沒有父親那麼高,不過至少已高過修半個頭有了。身子一樣既瘦削而結實,五官也和安達十分的相像。不過比較特別的是,布魯托竟然擁有融風之力,這和他父親有極大的不同。
「布魯托!你這名字還挺好聽的,是有什麼涵意嗎?」修聽完了布魯托的自我介紹,好奇的問道。
「嗯嗯,這在我們狼族裡面,是一個傳說中的死神的名字!」布魯托聽見修稱讚自己的名字,不禁露出了罕見的笑容,還很開心的解釋著自己名字的由來。在此同時,他也對修初次有了好感。畢竟在之前,他只覺得修是一個很麻煩的昏迷不醒的人類而已。
「喔喔,原來如此啊!我的名字也有喔!聽說在龍族語裡面,修這個名字是帶有英雄、勇者的意思!」修也跟著得意的笑著,這名字可是他的師父~大賢者統爾法所取的呢!
「喔,這麼棒啊!哈哈~希望我們都可以跟我們名字一樣,成為一個響鐺鐺的人物!」布魯托跟著修一起,露出了潔白的牙齒笑了起來。
「對了,安達叔叔!你說你們獸人族有分顯性基因和隱性基因,這是什麼意思?」修想起之前對安達提出的問題,好奇的問著。
「喔喔,像我和布魯托,我們就是屬於隱性的基因!顯性基因的獸人,在平常就已經是以雙腳行走的野獸狀態生存著,也就是說,顯性基因的狼族人,平時就已經是頂著個狼頭和全身的毛髮還有尾巴,頂多只有以雙腳行走和發達的雙手這幾點看起來像人類而已。而像我們這種隱性的,平時看起來和人類是沒有什麼分別的。只有在危急的時候或是特定情形才會變成半人半獸的狀態,譬如我們狼族在月圓之夜就一定會變身。」安達熱心的解說著,修也聽的十分入迷。而布魯托則由於已經是當事者之一,所以當作沒聽到似地專心吃著晚餐。
「那顯性和隱性在本身能力方面有什麼差別嗎?還有,變身之後你們的理智會還在嗎?」修想起自己曾經讀過的關於獸人族的書,對於這些變身方面的事情提到的都甚少,所以感到十分的好奇。
「呵呵,這問題問的好!其實,我們變身前後只有生理上的變化而已,心理方面是沒有什麼影響的,不過,會比較亢奮和激動倒是真的!至於顯性和隱性的差別呢~顯性在平時由於就已經保持在變身的狀態,而隱性平時的能力則與人類相差不多,所以若是在平時的狀態,顯性自然會比較強。不過若是到了變身狀態,隱性的能力會有大幅度的上升,很容易便可以超過顯性的能力,因此在變身狀態時,是隱性比較有優勢。因此我們可以說,顯性的能力是比較穩定的,比較有保障。而隱性則是在危急場合時能夠有突發性的表現,很容易成為致勝的關鍵!當然,如果真的要論力量的強弱,除了要看基因的隱性、顯性之外,還得要看種族啊!再說,各人能力都不同,你看每年競技大賽的成果就知道,這種東西,沒有什麼一定的!」安達話說到這裡,終於告了一個段落。他喘了口氣之後,拿起了身旁的酒壺開始暢飲起來。
「對了,那安達叔叔你有參加過競技大賽嗎?」修突然想起這件事,好奇的追問道。
修這一句話才一問完,布魯托的身子突然一震,安達的臉上也出現了難以形容的表情,好一陣子,安達才擠出了一個苦笑道:「那種東西,已經離我好遙遠囉!」修此時心想:我是不是問錯什麼問題了?
「爸爸,關於這一點我也有些意見要說!」布魯托突然站起身,張大了眼睛瞪著安達。
「布魯托,你做什麼?」安達白了布魯托一眼之後,繼續喝著他的酒。
「自從媽媽病死之後,你就一直過著這種生活!雖然我是沒有意見,可是我知道你並不快樂!」布魯托站到了安達的面前,漲紅了臉對安達說著。
「布魯托,你快給我住嘴!」這時安達也似乎發了怒,甩開了酒壺站起身,瞪著布魯托說道。
布魯托被自己父親這麼一兇,哪還講得出話。但從他緊握著的拳頭、瞪著地面的眼神和緊咬著下唇的表情,可以感受到他心裡的不甘。而一旁的修則是一臉的困惑。
安達看見了自己兒子和修的表情,嘆了一口氣,坐下撿回了酒壺,之後眼睛看著火堆開始淡淡地說道:「唉,我就告訴你吧!我本來是孟斯特軍隊裡的西將軍,依照我榮昇的速度,很有可能在五年內成為西酋長,甚至角逐獸人族長的位置。可是由於我太醉心於獲得地位與權力,連自己妻子的身體出了異狀我都沒有注意到!最後,由於就醫的時間太晚,妻子已經回天乏術了!可是她一直到死之前,都還惦記著我是否能順利當上西酋長,是否能讓她當個只需要好好享福過一生的酋長夫人!」說著說著,安達的眼中已經溢出了淚水。在一旁的布魯托更是已經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修則是為之感到鼻酸,紅了眼框。
「妻子去世之後,我辭去了在軍隊裡的職位,帶著布魯托開始幹著四處旅行的行商工作!因為如果不這樣做,我就無法忘記那一種悲傷的感覺。如果我不能忘記那種感覺,那我妻子也無法真正放心離開這個世界,她的靈魂搞不好就無法得到真正的安息!所以,我開始逃避,我逃避競技大賽、我逃避回到孟斯特,這一切都是因為我還無法真正接受那個事實!」安達雙手抓著頭,開始啜泣起來。
「安達……叔叔……」修想要說些什麼來安慰安達,但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因為連他自己,都已經淚流滿面了。
修深深吸了一口氣,緩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之後帶著自己的自信說道:「安達叔叔,我認為你這樣做是錯的!」
「什麼?」安達擦去了臉上的淚水,皺著眉看著眼前的修。
「我認為,你想要讓妻子能夠安心的離開,那就應該要完成她死前的夢想,讓她再沒有牽掛,這樣才是正確的解決方法啊!」修一字一句慢慢地而清楚地對安達說著。
「這……」安達聽見修的話語,自己的心理也開始感到動搖。
安達轉過了頭看著布魯托,只見布魯托也對他點著頭,表示認同修的說法。這時,安達才又露出了笑臉,開始大笑起來!
「你這小子,還真有一套啊!真想不到你才僅僅九歲呢!哈哈哈……」安達一邊笑著一邊把修抓到自己的肩膀上,三人就這樣笑成一團。
次晨,三人都整理好自己的行李。安達送了許多貨物中的糧食、水、以及兩頭駱駝給修。
「這樣真的夠了嗎?你一路往北雖然還有一些綠洲可以供做休息,不過買東西還是要錢啊!」安達看著一直拒絕收下更多東西的修笑問著。
「我又沒有真的幫到什麼忙!反倒是你們父子兩人幫了我不少,沒有要我送你們東西就已經很仁慈了,我頂多只能要這些,再多我就真的不好意思收了!」修看著自己身後的四頭駱駝、兩大袋糧食、以及六大桶的水,帶著笑容說著。
「唉呀,反正我這一趟回去之後,我就不做行商了!這些貨物等於沒用了啊,你就收下吧!」安達指著布魯托身邊的一整堆貨物說著。
「真的不行!你可以把這些貨物拿去賣掉,就當作是補貼參加競技大賽的報名費吧!」修堅持婉拒掉安達的大方心意。
「好吧,那我就不勉強你了!祝我能在競技大賽上有傑出的表現吧!」安達雙手叉著腰,對著修笑道。
「嗯嗯,可惜競技大賽兩個月後就要舉辦,到時後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已經上了銀雪山了說!我就先在這裡祝你能有傑出的表現吧,安達叔叔!」修雙手合十,對著安達鞠了一躬,之後又轉過了身,對著布魯托也鞠了一躬。
「笨蛋,鞠什麼躬啊!好好活著回來找我比較實在!」布魯托看見修的呆瓜行為,笑著罵道。
「就跟你說了,對我們獸人族不需要守什麼禮節的!」安達也笑著說道。
「嗯嗯,那我就先走囉!後會有期囉!」修用力一拉自己手中的韁繩,座下的駱駝跟著做起了動作。追風此時也彷彿像是在跟安達父子兩告別的樣子,跳上了修的肩膀上,一路注視著那兩父子離開。
一直到看不見那一對父子,追風才又鑽回修的懷中。修低頭看著懷中的追風笑道:「你這傢伙,怎麼還不會飛啊?」只見追風用不屑的口吻叫了一聲,對修表示牠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另一邊,看著修消失在地平線之後,安達與布魯托二人也踏上了旅程。
「爸爸,修是為什麼要到北方旅行啊?」布魯托抬頭問著身旁的父親。
「咦?我也不知道耶!」安達抓了抓頭,表情也愣了一下。
「對了,他剛剛有提到一個什麼銀雪山的!」布魯托也像他父親一樣一邊抓著頭,一邊從自己的記憶中找尋修說過的話。
「銀雪山!?那修他豈不是要!?不會的……不會的,那小子才九歲啊,這不太可能吧!?而且,我也看不出來他是……嗯,應該單純是去觀光的吧!……嗯,就是這樣!」安達似乎猜測到修的身分,但他隨即又說服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一旁的布魯托則是看著父親一邊說著怪異的言語,一邊抓著頭露出困惑的表情。
「到底是什麼啦!?」終於,布魯托發出了怒吼!
Ryu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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