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我成功擺脫了明明不會做菜,又死愛跟我共進午餐的同學以後,我的校園食堂又更加擴張壯大。研究所第二年,固定帶午餐的時間變成星期二跟星期五,而且要做好了老遠從家裏帶來。星期二還好,有便車可搭(因此司機也是食客之一),星期五卻要我自己老遠的把食物坐兩趟車帶到學校去。為了配合這樣的長途跋涉,還必須不斷研究適合攜帶的午餐菜單。為了大家的口福,我可是花了不少心血力氣。
一定要介紹一下我的食客名單:1開車的那個是在紐約土生土長的猶太人,跟我是鄰居,他吃東西不很有品味,但是他什麼都吃,而且我說了就算,所以深得我喜愛;2明明是日本人跟美國白人混血,長得卻像泰國人的美女舞者;3這世界我唯一會當朋友的韓國人;4一個年紀很大的法國男生。這四個人是固定的,不過也有很多臨時的,譬如西班牙女同學,因為看我帶午餐,後來也開始自己帶的一個男生,一個常常順路會開車送我回家的男生,還有很多路人甲乙丙丁。常常開車帶我回家的那個男生都會在車上問我做菜的問題,他自己不太會做菜,太太也完全不會做菜,唯一可以打牙祭的就是他媽媽來紐約看孫子,給他們做上一大份義大利千層麵的時候,他們可以靠那個活三天。我發現,義大利千層麵是所有的美國媽媽都引以為傲的一道菜餚,好像每個人都會做,好不好吃我不知道。那個菜彷彿象徵了某些美國人的家庭觀念似的,美國媽媽=義大利千層麵=開心的小孩。挑剔的義大利人如果看到美式的千層麵不知道有什麼感想。
星期二早上的課因為是調整姿勢的課,所以不可能上課吃東西。老師怎麼從來沒想到教我們,吃東西的時候怎麼坐才不會太累呢?每次躺在地上軟墊的時候,如果我還沒有舒服到睡著,大腦也會無法避免的想著一會兒要吃的午餐。這個課講究由內心出發,但是我的內心,大腦還有四肢無時無刻都想著午餐,完全不可能認真的想老師說的什麼「讓你的頭引導你的脊椎啊」、「讓你的腳板的每個點都跟地板接觸」那些聽起來過分高深的理論。對飢腸轆轆的人來說,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唯有食物才是我們人生的依靠!所以老實說,明明這應該是堂有益身心的課,但是對我好像完全起不了作用。我唯一學到的就是,我想要去買老師發明的那個神奇的椅子,這樣就可以不必自己努力了。
星期五的課就很好,因為只有兩個人,而且老師又是個瘋子(他會欣然承認),所以我們從11點上課就開始吃早餐了,連老師都會加入。老師在冬天的時候也會自備看起來不太好喝的茶。從上課吃到下課,又一直吃到下堂課開始,真的就是星期五上午的寫照。老師(他是白人跟菲律賓人的混血)有時候會問我哪家中國餐廳好吃,有時候問韓國人哪家韓國餐廳好吃。美國人很喜歡這樣做,我也不太介意,只是覺得有點愚昧,這樣問哪裡能準。大學的時候有個專門研究亞裔族群的老師就認為,這完全是種族歧視的行為,誰敢在party這麼問他,都會被他臭罵一頓,果然是少見的比我還嚴厲的人呢!
那個韓國男生遇到我真的是遇到貴人,因為星期五以外的時光,他幾乎每天都吃泡麵加蛋,偶爾加點青菜。後來我發現他的不幸以後,即使星期二他沒有跟我一起上課,也會加入食堂。我畢業之前,他居然存錢請我吃義大利菜,真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
到了第二個學期,便車猶太男生決定休學,我就沒有便車可以搭,但是食物還是得帶,我覺得我簡直看起來就是個bag lady(英文裡面說的女流浪漢,她們身上都帶了很多塑膠袋,用來裝各種家當),我上課根本不需要帶課本,都是帶大家的食物!就是在這個時候,星期五那堂課多出三個人,其中一個就是西班牙女生,我們兩個只要講到她家鄉的火腿就會進入一種白日夢的狀態,我還教了她很多不會被海關抓到的偷渡食物法門。那年春假我去了法國一趟,偷偷帶回來沒有高溫殺菌過的camembert cheese,這才是人間美味啊!星期五上課的時候我一直把那乳酪放在我的包包裏面,放到中間休息的時間,才拿出來叫大家一起吃。結果可憐的西班牙女生恍然大悟:
「剛才我一直以為自己腳臭哦, 我還一直把我的腳拿起來聞,結果沒想到是你的camembert在發臭,幹嘛不早講!」
法國人也在這個學期加入星期五的食堂,當時課堂上要排練我的戲,這個法國人被我找來演,所以我一定也要做菜給他吃。他也是個好食客,完全不挑剔,只是有時候我們討論法國菜,我會說出令他這個法國人也感到害怕的話。
「ceci-celà的甜點還算是不錯的,你有沒有吃過?」他好心的說。
「有啊,我覺得只能給B-。」
「你不要用巴黎的標準,這樣會很痛苦喔!」
「沒有啊,我都是用自己的標準。」
「這些紐約的法國甜點已經比義大利甜點好了。」
「那些覺得義大利的甜點可以跟法國甜點比的人到底是哪來的啊?真的很想把他們揍一頓。」
我想他的內心一定會浮現「這個女生哪裡來的神經病,要是我不是法國人,可能已經被她打扁。」這樣的疑問吧?確實,講到食物的時候,我就變得有點暴力傾向,完全不能控制。
在學校成立學堂也有些技術問題,微波爐常常故障,我們就要四處尋找沒壞的微波爐,後來發現有個老師在辦公室藏了一台微波爐,可惜他的門常常鎖起來。系秘書討厭魚的味道,所以我們也要避開她吃魚(請注意,這個秘書也是胖到常常生病的那種)。還有,我在學校的餐廳也會做出一些令大家害怕的事情。大家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拿過多的餐巾紙,因為我一定會不高興.有時候那些大學部的小鬼拿了一大把餐巾紙,我就會突然冒出一句:「為什麼你一定要拿這麼多餐巾紙,這樣很浪費喔!」不然就是「吃代糖容易致癌你知道嗎?」不過這種話我只會跟認識的人講,不認識的人要吃就吃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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