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史坦尼斯拉夫斯基．人作為一種技藝 蔡柏的新聞台。 劇場工作者，本來是演員，後來當導演，最後變成編劇，然後三位一體。 旅遊的牢騷橫跨五十個國家。持續流浪中。 目前作者部落格已經移至《如果能有回頭率》(https://medium.com/@paochangts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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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阿希（Aris Gerontakis）


難得空閒的午後，已經拖了很久沒有去做的一件事情：驗車廢氣。就在運動沖澡完後，動身出發。
即便出們最大的動力其實是到全聯去買內衣，夏天到了，是時候要補充一點黑色的背心，感覺有一陣子沒有經歷那種一天要換三到四件衣服的苦日子（也是啦，去年的夏天是在歐洲渡過的，希臘雖然熱但是幾乎都在游泳，所以也不用換什麼衣服），今年夏天，註定是在台灣的南半部度過（Well,我看北半部也好不到哪裡去）；平常根本沒有在做什麼治裝活動的我，為了這黑色內衣，就出門了。

我今天上午的魂魄隱約還神遊了一會兒，想到去年在希臘的某些場景，還有西藏的李姐。

會想到希臘是因為，最近有感創作者身兼行政者的疲累，但我知道這是必要的，現在台灣的劇場環境根本還不健全，我們都是這一個歷史見證的經營者還有努力想要改善現況的人；就在心中想到「能夠專心只管創作的人真的很幸福」的念頭閃過時，希臘那亮閃閃的晶瑩沙灘就映入我的眼簾。

希臘人天生就是懂得放鬆跟享受吧？我回想起去年在希臘的行程（除了跟我愛的同學們鬧翻耍脾氣的段落之外），真的只能用「奢侈」來形容：睡醒了就直接到房屋前的沙灘游泳打球，玩累了就上灘到屋子旁邊沖澡，披上毛巾之後阿希他媽已經把大量的沙拉、烤肉串、番茄彩色椒類都準備好，Eliza的男友就開始幫大家調配每天都要喝一杯的Frappe！然後奢侈地從冰箱裡面拿出每天一早固定補貨的巧克力牛奶，瘋狂的喝！

是的，那是一個吃飽睡，睡飽吃，吃飽游，游累吃的日子。
海灘，好友，好酒，烤肉，月亮，星星，Moji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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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阿希（Aris Gerontakis） 拉薩市集

去年七月，西藏的夏天同樣熱得驚人。

李姐算是一個意外的驚喜。
我因為手機壞了，和她失去了連絡；但是我記得她堅毅的臉部線條，還有那種樸直的個性。

一個瘦弱的女子，在丈夫意外車禍之後，離鄉背井，從成都來到拉薩，她學開大卡車，載貨也載人；開了十三年之後覺得想要換工作，就買了一本旅遊書，準備當導遊。

我記得一開始我對她充滿不滿，因為她英文也講不好，中文很多東西也不確定；阿希問我我再問她的結果總是亂七八糟，因為我們早就要求要有英文導遊，卻派來一個對歷史看似很不熟的中年婦女。

後來我們變成朋友。
知道她的故事讓我覺得自己之前邪惡的想法實在是太糟糕了。她帶我們去欣賞夜晚的布達拉宮，在廣場上，我們談論達賴喇嘛的問題，她時而小心翼翼湊到我耳邊討論，時而注意身邊有沒有公安，遇到比較尖銳的問題，她誠摯的眼神透露出「這一個不能提的，小蔡。」

我也就閉嘴了。專心享受這一個從小看圖片看到大（尤其是看完電影【新十二生肖】之後，就超級迷戀的宮殿）的建築物。不知道是我長大了，還是她變小了；我一方面震懾於她的美，一方面也像是在欣賞一個玩具般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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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地穿上了三個禮拜前還穿不起來的短褲。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也很美好，一度飄飄似神仙，以為自己是可以走秀的模特兒）

台南真的是一個讓我會突然覺得時間停滯的地方。我原本很急著想要衝進全聯，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內衣，以最快的速度搶先到收銀台，然後直奔車行驗廢氣的；但是，整個人潮的氛圍就是：少年仔，你在急個屁啊？

所以害我在這一個慵懶的氣氛中，又亂七八糟買了一堆東西，意外獲得鋼鐵人馬克杯一個，著實是一個收穫；結帳時還拿到一張抽獎券，天，這是我平常一定直接丟掉的東西，但是今天，我還跟收銀台的人借筆，直接蹲在櫃台寫個人資料，然後花了五分鐘找抽獎箱，才慢慢離去。

嗯，天還沒暗嘛，還早嘛，幹嘛這麼急？

運氣不好，找了兩家機車行都沒有提供服務，第三家，耶，終於有了，他熱切招呼說：有！你先進去坐，十分鐘就好了。

然後老闆娘就拉了一張椅子示意要我坐到她身邊。

我有意識地將板凳拖遠一點，因為我才不敢（也不要）跟老闆娘聊天！我怕！

沒想到，一個年輕人跨上我的機車，然後就騎走了！

（這是什麼？我心想，不會這麼衰吧，要偷車也不會這麼明目張膽，但是為什麼驗車不能在自己店裡面驗？他想要把我的車子拿去幹嘛？是不是要去偷打我們家鑰匙？還是要把我的二手老車蔡老伯拿去換零件然後之後跟我說我需要花大錢修理？）

（編按：你真的疑心病很重。）

但是愛面子又很假的我，當然是暗耐住，假裝自己很見過世面地拿起鋼鐵人的馬克杯掩飾緊張，但是看馬克杯頂多看三十秒人家就會覺得你有問題，所以我開始放空看一下這附近的商家店舖。

正對面是另外一家機車行，但是老闆氣質有差，我選的這一家比較好。
機車行旁邊是一個叫做【東方紅】的飲料店，裡面的小弟也一樣放空中，兩個放空的人不小心對到了眼神，當然就順理成章地繼續放空。

隔壁是一家五金行，門口有一個處著拐杖的老婆婆，以及一個染著金黃頭髮的辣妹，還有一個正把車窗整個拆下來在路邊洗的年輕人。

東方紅總算有生意了，一個兩隻腳刺滿青的男子買了兩杯飲料，當然，他沒有戴安全帽，是啊？為什麼要戴，這裡是台南的南區的某一條路，有什麼好戴的？大家都沒戴！

一個肚子碩大的老伯騎著單車經過，他的臉上長滿了一顆顆的小疣，他往我這邊看了一眼，默默地繼續往前騎。當然，他只穿白色背心還有藍白拖，褲子是已經洗倒褪色的眷村老伯褲。

在台北唯一一次的夜店經驗（詳細見之前的文章），出店門口，我就有感地說：原來，這個世界上，好看的人，跟不好看的人，真的差很多。我當時沒有任何什麼謙虛或其他意圖，真的是肺腑之言：那些台北的時尚男女，打扮穿著還有小臉以及輪廓，每一個幾乎都可以當明星吧？

我只是套了一件外套，然後頂著肥胖的身軀在這一群身高平均180的人之間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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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台南。
回到機車行。
回到現實。

嗯，這才是現實吧？我想。
這才是我最真實的鄰居吧？我想。
這才是每天辛辛苦苦作好自己份內的事情，只求溫飽的一群人吧？我想。

在他們弄髒雙手修理車子的同時，我在劇場演戲。
他們腦中根本沒有什麼叫做舞台劇吧？就跟我連腳踏車落輪的時候都不知道該怎麼一樣吧？
沒有他們我能不能繼續活？
好像不是很容易，因為我得驗車，我機車壞了要他們修。

沒有我們他們能不能繼續活啊？
可以。

嗯。

好。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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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我根本沒有真的看清楚我住的這一個城市吧。
無論如何，我還是被保護得這麼好，還是活在一個很夢幻的世界裡面，還是一個生活白癡。

這是台南耶，我成長了十八年的地方。

我卻對它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