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週大家的話題是:Headshots!
這是什麼?如果有機會看國外演員的履歷的朋友應該會注意到,每一張專業演員的履歷表(美國叫做Resume,英國叫做C.V.)上面,都會有一張漂亮或帥氣的大頭照;讓經紀人或者是製作人能夠一眼看到就大致上決定百分之五十要不要用這一個人。
為什麼照片這麼重要?
因為說真的(根據愛的Paul),有時候雀屏中選的不一定是最優秀的演員,反而是長得「對」的演員。雖然這一點常常被詬病,常有人攻擊音樂劇場裡面沒有真的超級偶像;因為在音樂劇裡面不需要太好的演員,通常只需要水準之上然後大家都「一樣」的演員們。
不過整個市場就是這樣運作的,有時候你真的能演、能唱、能跳,但是型不對;很抱歉,只好捨棄你。
所以你們說這是不是很莫名其妙?因為長相又不是我可以控制的!而且西方的劇種來說,幾乎沒有為東方男性量身打造的角色(除了【國王與我】裡面的光頭國王吧?!)
總之,這一個禮拜是我們的大頭照週;下個禮拜大家要帶自己的Headshot到課堂上;大家來品頭論足一翻;這Headshots的價錢可不是亂來的!對於我這種沒錢男孩來說;真的是天價!
拍一次要五十英鎊。(折合台幣要2600元左右,英鎊跌了...)
而且這是最便宜的價錢了;因為我找的這一個可能常常跟CSSD合作吧?所以算得比較便宜;班上有很多同學都自己有門路;然後他們願意花200鎊(台幣一萬出頭!)拍一張大頭照!(當然不只一張啦,她會拍很多張給你挑)
畢竟這對演員來說是相當重要的事情;所以我當然硬著頭皮也要參一角~我這個週六會跟阿希還有小印仙女一起去拍~到時候再跟大家大頭照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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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女孩。
(我對於不要直接切入正題有一種偏執...)
來倫敦已經兩個月了;開學也兩個月了;可以說是第一波「族群確認」的時間到了。
何謂「族群確認」?
就是你真的可以開始確定到底班上分成哪幾個小團體(每一次分組誰都跟誰?每一個party誰都跟誰?每一次上課誰都跟誰坐一起?誰到底真的跟誰有話聊?)
我真的不敢相信我已經碩士了竟然還在討論這種應該只有小學生才會硬是要對號入座的話題。
但是;Believe it or not,現實生活中,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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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Performance Workshop;巴西女孩希望可以上台表演;但是因為我們總是沒有辦法控制好時間,所以沒有辦法讓每一個人都上台表演。
先解釋一下表演工作坊的運作狀況;因為每一個禮拜只有兩次,每一次兩個小時;班上有28個學生;所以技術性來講,如果大家每一個禮拜至少要上台一次,那每一次上課至少看過14個人----然後這是不可能的事。
原因有二:第一,並不是每一個人都這麼積極想要上台表演,或者是每一個禮拜都有東西想要做;第二,基本上現在最高記錄一次最多走了八個;因為每一個表演完,老師同學給Feedback,給一些指令之後再重新做一遍;時間消耗得很快。
然而,Paul還有Zach(另一位可愛的課程老師,專長作曲還有演奏)仍舊鼓勵我們,即使不一定能夠上台,隨時隨地都要準備好有上台的能力和片段(我相當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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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女孩到底發生什麼事?(我真不敢相信我竟然來這一招?)
沒有啦,因為現在是早上九點半,我跟阿希現在要開始讀書了,第一篇關於布雷希特的報告!所以我要離開電腦一陣子~!下午再來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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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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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我今天早上完成文章之後,緊接著是火警演習;我匆忙地夾著電腦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雜物衝出建築物;看見整棟CSSD的學生都在外面;才發現這次演習是玩真的(因為通常每個禮拜五都會叫一次,所以大家已經習以為常;今天校方花了很長一段時間說服大家「是真的」,大家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出建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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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巴西女孩(終於!)
昨天一上課,Zach發現自願填表上面沒有足夠的人數;他說:「為什麼今天準備要表演的人又這麼少?我預期會有更多人。有人自願嗎?」
然後有幾個人舉了手,包括巴西女孩。
然後,一如往常,一組接一組,表演,給意見,再下一組。
時間流逝,巴西女孩Ligia沒有機會上台。課程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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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我和阿希還有小印悠閒地討論剛剛上課的心得(我和阿希今天都有表演,獲得不錯的回饋);Ligia走近我們。
她看起來相當不高興。
她說:「我真的很不爽(pissed off),為什麼今天又不能上台表演?不是還抱怨人不夠嗎?我舉手自願要表演,然後現在又時間不夠?難道沒有人在控制時間嗎?」
因為我們真的還沈浸在被Ben稱讚的喜悅裡面,所以沒有做出太大回應。
她繼續:「我不明白,真的,為什麼樣浪費時間聽這麼多沒有意義的意見。我覺得根本就是浪費時間,很多人根本就是沒有準備,然後希望可以發表意見然後以表他們其實還是有參與這堂課。」
「我真的好想上台,上個禮拜,我填了表,然後沒有辦法表演,今天填了,又沒有。我真的很認真的地在準備每一個禮拜的演出,我已經準備了三個片段都沒有機會上台。說真的,我覺得聽那些意見真的對我沒有幫助,對我來說,只要老師給重點筆記,然後我上台真的練習,這樣我才學得到東西。」
她看我,說:「在亞洲不是也是這樣嗎?學生那需要廢話這麼多,老師說話而已吧?」
我抖了一下。
「呃,因為我們老師從美國回來的,所以他們其實也蠻鼓勵學生發言...」沒想到亞洲的填鴨教育已經風靡到巴西了。
「我不知道,我覺得很挫折,我來這邊就是要學東西的,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人就是要針對我,見不得我好。說我憑什麼每一個禮拜都搶著要上台。」
「有人當著妳面前質問妳?」我有點驚訝,因為我以為講壞話流行在背後講。
「對,而且她當著大家的面前質問我。當大家的面前說,為什麼?」
(這個時候大家心裡都會想要問:「誰啊?」但是,基於社會禮儀,妳不能。)
(另外,Ligia的確很有野心,她幾乎試圖跟每一個人都合作,因為這樣就可以上台很多次,她是目前為止上台最多次的人吧?真的~)
「到底這種聚會都是什麼時候舉辦的...」我還是忍不住說。(感覺很想要參一腳)
「我每天都很努力的做每一個老師的練習,每天,不間斷,至少三個小時,我只是希望我成為一個更好的表演者;我從來沒有忌妒別人,我知道我不會唱歌,所以我希望我有更多機會可以在台上練習唱歌,難道這樣也有錯嗎?為什麼其他人見不得我這樣?明明就沒有人要上台啊?為什麼我不能上去?他們想上去也可以這樣啊?」
我沒有注意到,她邊講,眼淚已經開始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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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很像美國高中女生內鬨的情節;沒想到換了一個國家,年齡層向上拔昇了五歲到八歲,「它」終究還是發生了。
忌妒。見不得別人常常上台。批評。八卦。閒話。小團體。
每一件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可能我的異國情調讓我沒有這麼快預期接受這些東西;我真傻,人終究還是人,不管道任何一個地方,都還是一樣。
我們生來就是會比較,就是愛計較,就是會競爭,就是會閒話,就是會見不得別人好,就是會拉攏,就是沒有安全感,就是有野心。
藝術家?不知道,我覺得還不能稱班上的同學為藝術家;但是在這樣一個劇場的戲劇學校裡面,在這個人人稱羨的open-minded環境裡面,終究還是發生了,而且可能更嚴重,因為這些人(Well,包括我)可能更情緒化,更愛恨分明,更競爭,更見不得別人好。
Ligia的眼淚,讓我想到去年腳斷的時候。
那是我第一次,真的「被迫」放慢腳步,看待自己的人生。
因為我跟Ligia很像,我覺得就是要有效率,做這個做那個,然後希望可以在短時間達到很多目標。
我跟Ligia說:「妳知道嗎?有時候讓自己放慢腳步,不見得是件壞事。」
當然我知道她是不會懂的。
因為有哪一個正在路上快步走的人,會異想天開想要突然停下來,看看路上的風景?
沒有。因為這件事情沒有出現在他們的腦中過;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經過花園。
這種天天匆忙往返家和目的地的旅程,可能很有效率,但是可以失去的也很驚人。
並不是說要Ligia不要這麼積極或緊繃;其實我覺得她是班上最自律的學生(我試圖要是其中一位,但是我要很誠實地說,上個禮拜我在斯德哥爾摩,我沒有做任何練習!糗!)
自律是好事;只是,在劇場啊,很殘忍地,最美好的事情是和「人」工作,最痛苦的事情也是跟「人」工作。
所以,在我們積極有野心然後自律又強勢的同時,怎麼樣讓身邊的人跟妳一起良性的競爭;可能是一個大課題。
雖然小印仙女總是會說:「妳是來這裡找尋妳自己的,妳是來這裡學習妳想要的東西,過妳想要的生活,為什麼妳要管那些人說得話?」
我不知道。
我是說,我贊成小印說的,但是,我總是想,如果我沒有辦法跟這一群人好好相處,難道我可以順利通過緊接著要密集而來的劇場排練?那會是三個月密集的,天天從早到晚,的團體工作。
問大家一個問題。
妳覺得真的有可能跟演員甲平常沒有任何交集或友誼;但是一上台,你們要演最深愛彼此的情侶嗎?
有人相信可以,因為這是專業,不認識的人上台也要有本事馬上愛上對方。
是。
然而,在我們一片撻伐「表演要誠實自發和自然的同時」;一對日常生活中根本沒有話題的朋友(甚是還有點討厭彼此的)演員,真的,真的可以說服我們嗎?
如果可以,那真實是什麼?
如果不行,那難道我們要這麼努力跟每一個人成為好朋友?
這不合理啊,因為,難道妳要演敵人就要在日常生活變敵人嗎?可是不能否定的是,如果日常生活就是敵人,那在戲裡面演敵人應該真的可以傳神很多。(我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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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和我自己組織的表演小團體排練。
第一次,我自己找,五位班上同學一起加入我的片段,我們要呈現音樂劇「尿尿城」裡面的歌曲。
我找了一位同學當編舞。
結果今天在排練場上,有一度氣氛變得很緊繃;因為俏皮黑妞Crystal對於自己的意見有驚人的固執;所以幾乎有一度她無法(而且不想)執行編舞家的動作;因為她覺得不合理。
所以排練中斷。對於歌的結尾動作大家意見分成極端的兩派。
我其實有點震驚;因為對我來說,既然有編舞家,就是先做她編的東西,然後有意見再說。(不過我不得不說,外國人的意見真的比我們多很多,不管是有建設性或是沒有...)
對Crystal來說,她覺得這是一首Gospel歌曲,所以她不贊成最後高潮的時候要回到位子上;她甚至不贊成有一張桌子,因為她認為故事的背景是窮人區,根本不會有一群窮人這麼正式坐在桌子邊緣討論事情;所以她希望連桌子都不要。
這對於選擇很多桌上動作的編舞家來說,無疑是慘痛一擊。
偏偏我們編舞家是英國跳舞小精靈Justine,然後阿希和美國大妞Marie和Crystal站在同一個陣線;我和英國小帥Shane和Justine站在同一陣線。
三比三。
我認為結尾動作不要走傳統的大合唱結尾,大家擺一個姿勢,還有爵士手。我們認為最後一拍回到當初一開始唱歌前的姿勢比較酷。
另一邊認為,回到桌子邊呈現唱歌前的動作只會把能量拉低,看看作曲家寫的音樂!最後是一個很高很高的音!回到位子上只會反高潮!音樂已經說了話,最後一定要高潮!而且是Gospel!大家瘋狂才對!
因為Crystal是班上唯一黑人,她對Gospel音樂非常熟悉,所以她根本無法執行她認為不是或不成立的東西。
所以最後的排練過程,Justine有點半放棄(可以看得出來她不爽),然後Crystal直來直往的黑妞個性今天更是放肆地爆表。
整個排練在一個怪異的氣氛下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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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我已經很久沒有遇過這種狀況了!
但是我第一次覺得有義務或者是有心想要解決或者是調解這些事情。
應該是好的第一步。可能慢慢接受自己的年紀(當然沒有人規定年紀大的人就一定要調解啦,年紀大也可以裝清純...)
我事後和Justine還有阿希還有Crystal分別有一些談話。
(是的,Justine超不爽的,驚。)
(阿希首度出現希臘人敢愛敢恨性格:他覺得Justine準備不足,所以對故事背景很了解的Crystal當然有權利發表意見,因為編舞家很明顯對故事背景還有音樂都沒有很透徹的了解。)
(有沒有對阿希刮目相看?)
(Crystal還是一如往常地瘋狂,她說她不是賤人,也沒有想要當賤人,只是因為她真的認為冷靜下來是錯誤!所以除非妳有辦法說服她,不然她就是不想做。)
(她是牡羊座,王宏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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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整件事情,我只能描述到這裡,其實我思緒有點亂。因為我默默感覺到一種叫做「團體責任感」的東西慢慢發生。
我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因為沒有必要;我當演員的時候,我遵照導演的指示;我當導演的時候,我給演員指示;我在學校的時候,我管好自己的事;我有清楚的定位,(但是另一個角度,我是封閉的。)
現在,你是跟班上同學一起創作,而且是意見分歧的一群,然後這群人吵架是用英文,天。
然後突然你覺得你有責任要做些什麼。
從前你大可一走了之;或者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或者跟大部分的人一樣,私底下和朋友抱怨工作的不快,但是隔天見到同事還是笑笑笑。
不知道,我說不清楚這種責任感,但是這是一種分享的責任感。我覺得我有這個慾望分享我曾經在工作上的經驗,給這群人。
雖然我的經驗可能不適用,因為今天真的有一度氣氛僵到翻掉;然後我還情急之下把Finger講成Toe(手指講成腳趾,有沒有很糗!)
總之,巴西女孩的眼淚,音樂劇班上的閒言閒語,排練場上開始產生的摩擦,每一個人的真實自我開始慢慢湧現。
喔,看來這一個課程,現在才正要開始。
(低沈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