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堡之離經叛道系列--一撞情緣 (四)
街道上人有些多,所以馬車走得慢,一名年約四十來歲,長相雖稱不上精明幹練,但也不算老實,不過有一點倒是讓人一眼便可看清楚的,那便是忠僕。
是的,裴濟剛便是石寒靖口中的裴叔,裴叔雖不是什麼有名的大人物,但他卻是一手拉拔石寒靖成人的『乳父』。以石家堡異於常人的行事做風,會讓男人照顧家眷也就不足以為奇了。
裴濟剛對石寒靖除了有一份尊敬外,當然還滲了濃不可分的親情,但就算他是石寒靖的『乳父』,這主僕之間仍是得劃分清楚的,這點裴濟剛當然明白,所以公私他絕不逾矩,只管儘自己的本職。
今日他那少爺果真是將杜家三少爺給『要』到身邊了,自那日在書肆與杜家三少見過一面後,他那少爺是對著他嘀過幾回,說他要救杜家三少爺離苦海,可是他看吶,那杜家三少八成是女扮男裝的,因為女娃羞澀善掉淚啊!瞧他整個午間哭去幾回了?就連馬車歇息時也不肯下車來走動,這不是羞澀嗎?再說長相也極秀氣,體格也稱不上強健,這樣的一副體態,這樣的羞澀善掉淚,生來不就是讓夫家疼愛的嗎?
女娃,女娃,一定是女娃,這裴叔在心口不停的嘀著。
「裴叔,停車。」在車內的石寒靖突然命令道。
「少爺,帛莊快到了。」裴叔停住馬車也告知了目的地已不遠。
「嗯,我知道,你先過去吧!我隨後就到。」
「是。」少爺心情似乎很好。
一會的,就見他家少爺拉著他現在還懷疑是女娃的杜家三少爺出了來,這會他家少爺正頷首要他先離去,領意的輕甩鞍靮,駕著馬車先行離去……
一下馬車便見杜子亭目光正在那熱鬧的街道上張望,似是在尋找什麼……
「在找什麼?」順著杜子亭的目光尋去,除了酒坊、客坊、食坊、布莊、中藥行外,並沒什麼特別的。
「啊?」有些失望的收回目光,這麼熱鬧的地方,以為會有的……「沒什麼。」
看著杜子亭那失望的模樣,誰信啊?表情全在一張臉上了,能瞞誰?
「該不會是書蟲犯癮,想找書來啃吧?」他猜想,這愛看書的杜子亭在尋的大概也是書肆了,第一次見到他時,手裡捧的不正是一堆書嗎?
「!?」石寒靖的善解人意讓杜子亭有些訝異,他找的不就是書肆嗎?今日的離開太倉促也讓他錯愕,當時的他對著房裡的一切突然感到一陣茫然及不真實,於是大部份的時間都用來大哭一場,等哭完後才匆匆的收拾了兩套衣物,其他的書籍及衣物他雖想帶,可是當時太倉促,一時之間更不知該如何收拾,從沒想過會離開家的……,他無法理解石寒靖為何要帶走他,為什麼要對他關心,像他這種一無是處的人只會惹人嫌而已……
「……嗯……」他輕聲應道,眼神仍不敢在石寒靖身上停佇,只是心底犯嘀咕:這個石寒靖的行事做風可真大膽啊!同是男人,他怎麼可以呢?還是他一直誤會了?
「哈-果真是書蟲。」一笑,口吻中有著調笑及滲了些許的疼惜,年齡上的差距及一見傾情的心態作祟,讓石寒靖對杜子亭有著更多的呵護情懷,只是這會見杜子亭又呆愣愣的垂著一張秀氣的臉孔盯著地上看,這……該不會是?哈哈哈--
「怎麼不說話了?難道……」說到這,口吻中有著揶揄的意味,「還在失魂?」話畢,果真見到杜子亭頰上一紅,但眼神卻是黯然無采,「你是不喜歡?還是不高興?」
「!?」看了石寒靖一眼,真不明白這人講話為何能這般直接?難道那原因還要這樣問嗎?他是個男人啊,怎能與另一個男人如此?這是有違倫理道德的。見石寒靖回他一笑的在等他的答案,「石公子,你恐怕弄錯了,我是男兒身而非是女孩子家……」他知道自己長相秀氣,很像他死去的娘,有時也會遇到錯認的情況,但他還是個男人啊,不是嗎?
「喔,這點我清楚不過,請不用擔心。」與杜子亭並肩行走,也又打量了一次杜子亭,杜子亭是比一般的男孩瘦弱了些沒錯,但長的還不算矮,只是這樣卻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以男人的體格而言。
「啊?」這……這不正是書上所言的僻陽嗎?呆愣愣的又盯著石寒靖瞧,這人長的人模人樣的,怎麼染上這種的怪癖?再且,這種奇怪的事怎又讓他給遇著了?爹及哥哥們知道嗎?
石寒靖攤開扇的輕搧著,眼前這小子亭八成又傻眼了……
「怎麼樣啊?我的小子亭,可想清楚了?」他又是一含笑的追著一問。
「啊……」又再問他了呀?看著石寒靖那含笑的薄唇,又想起不久前的那個吻,不知為何一股暖流卻滑過心頭,暖暖的,溫熱了他長久以來寂寞的心房,有生以來第一次的感動竟是來自一個陌生人……,可是對方是個男人啊,同他一樣的男人,這怎麼能?這又怎麼能夠?可是石寒靖的吻並不讓他討厭也沒有不高興的感覺,他想他是迷惑了……「我……不知道。」垂下臉,眨了眨眼,這個男人讓他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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帛莊
雖然石家堡已不在江湖上活動,但私底下的產業運作可還不少,經營的布商就是其中一項了。
帛莊在杭州也算是規模不小有著老字號的名氣老店,每日進出的客源不斷,在有力的後臺及算是良性的商業競爭下,在杭州布商界也算是龍頭之一了。
目前帛莊是傳承至第三代,創始人是人稱潘爺的潘龍,他與石家堡的淵源可深了,由石家人見著他還得禮讓幾分便可知道他在石家堡中所佔的份量不比一般,雖然他現在早已是享受著含飴弄孫之年,但對石家堡的一切動向仍是十分的關心。
石寒靖看完手中的信箋後便將它給燒了……
「潘爺爺,勞煩您轉告我爹,我會照著他的意思過去小金川一趟,但並不保證能問到什麼。」他是淺淺的一笑,事情都經過五年之久了,當事人不肯講就是嘴巴硬,他這回去又能問出什麼?
「寒靖啊,這次若再探不出,就該找其他的方向了。」淺淺的喝了口養生茶。
「是。就是不曉得潘爺爺有何指點。」聞言,石寒靖雙手一揖的討教,哪怕是一絲細微的線索也好。
「哈哈--,指點倒是沒有,只是寒玉ㄚ頭性情雖冷,但還是個明理之人,不妨對她動之以情,勸之以理。」
「這……」哎,若動的了情,勸的聽,他又何苦奔波至今仍未有一點消息呢?
「聽說那孩子是天劍門杜清松的兒子?」潘爺此時卻轉了話題。
「是的。」他一笑,有些意外潘爺爺會與他提起此事。
「你也該收心了。」面對石寒靖的怪僻他卻給予鼓勵?看來這潘爺也是非常人了。
「是,哈哈--」又是一笑,這是私事嘛。
「那孩子長得雖秀氣,只可惜鬱著一雙眼。」口氣裡有著惋惜。
「有我在,他會很好的。」一笑的,對這事他很有自信。
「哈哈,口氣倒是不小,很有你爹的味道。」
「不敢。」他謙笑道也起了身告辭,「潘爺爺,您也該休息了,不再打擾,明早勿送。」
「嗯,路上一切小心。」他關切的叮嚀著。
「會的。」手中扇攤開輕搧,看似瀟灑但卻滿懷苦惱的出了去……
見著門扇又闔起,潘爺一臉的愁容起,擔心的是何事也只有他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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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過戌時,雖不算晚,但對杜子亭而言卻猶如漫漫長夜般的難熬,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中讓他頓感無依及想家……
蜷身在床上的一角且有了想哭的衝動,他想回家,而且慾望強烈……
他知道,雖然那個地方不能給他溫暖的感覺,但卻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他好想回去,可是爹不要他了,還將他給送人了,為什麼要這樣對他?他不懂為什麼……
石寒靖對他又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態?只是好玩嗎?像他這種一無是處的人,遲早會讓他生厭的……
眼前的視線模糊了一切,對於現在是一片茫然,未來已是好遙遠的一個詞,離他很遠很遠……
思緒遊蕩了好久,就在接近矇矓之時,那頭的門扇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啊……」會是石寒靖嗎?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拉起棉被就鑽了進去,若讓他見到他又在哭了,準讓他又尷尬了,怎麼會有這種事發生在他身上,這是不可以的。「耶?還沒睡,難不成是在等我?」聲音做弄的那麼響,想裝作沒聽見都不成。
「……」杜子亭可有些怨了,他若不遇著這石寒靖,現在的他也不必離走他鄉,他現在若不來找他,這回他早入眠了,他到底想做什麼?不解、疑惑在心中盤桓已久,很想問個明白,但個性上的怯懦讓他遲疑卻步了。
「小子亭,」他往床沿一坐,就見杜子亭整個人裹著被子蜷著,這模樣還真是可愛,「我應該不會讓你感到害怕吧?嗯?」他推敲著一問,當然這答案為何,他清楚。
『……不會。』垂著眼,他作了無聲的回答,至少今天的相處,石寒靖對他並無不好,除了那令人尷尬臉紅的吻外。
「如何?你倒是說說來著?」久不聞杜子亭的回應,於是他又催著一問,「我很想聽聽你說。」
「……」不解的,為什麼一直想聽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有那麼重要嗎?想他爹及哥哥們從不問他的意思及意見,這石寒靖問他又有何用?「……不會。」他悶悶的回了。
「喔,」一笑的又問道:「你一定有很多問題要問我,對吧!」
「……」問題是有,但石寒靖的直言卻讓他怯言了,突然間不知如何開口的一種感覺,是怯懦是不安定讓他開不了口。
「還沒想到嗎?」是怯言了吧!?石寒靖抿著唇,心中漾起了一股疼惜之意,「那想到的時候再告訴我。」
「……嗯……」思緒有些亂亂的,這石寒靖在關心他,他可以感覺的出來,但是為什麼?
「有去過小金川嗎?」他上了床,今後他便要與杜子亭同床共眠,這是他想要的新生活模式。
「沒有。」他悶聲道。他去過的地方太少了,十八年來不曾離開杭州,說他好命也行,說他井底蛙也可,看書是他的興趣,遊走他方卻不是「!?」突然地心頭一驚,石寒靖的上床動作讓他有些驚嚇的鑽出被窩,「你做什麼?」他沒想要與他同床共眠的呀!
「沒。」他狡黠的一笑,突然像是發現新貨物般的輕喔道:「喔~~你又哭了對否?」
「……沒有。」他怯懦的撒謊辯解,但臉卻又紅了。
「沒有?」這話讓石寒靖心底一笑,瞧他一臉哭後的可憐模樣,這謊不用戳就破了,哈哈--,他心帶戲弄的往前一挪,就見杜子亭帶怯的也往裡頭挪了去,心底覺得好笑又好玩,怎麼他的反應是這麼直接毫無掩飾,「既然沒有,那你怕什麼?」
「你…不要再過來了…」後頭沒空位了,這讓他怯懦的認輸了,也希望他別再戲弄他了,這人言行舉止不太正經,很怕他下一步的行為是那令人尷尬的親暱,「我以後不哭就是了。」
「喔,」哈-看來這招的效果很好,「這事隨你高興,你決定就行了。」但就算以後不哭了,親嘴這檔事還是少不了。他一笑的暗忖道。「過來一點。」
「……」石寒靖的話讓他遲疑著,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麼。
「唷唷,不是剛說不怕我的嗎?怎麼話一下又翻了轉,反了?」
「……」石寒靖這話不免讓杜子亭怨了,這不都是因為他的不正經,所以才會讓他害怕,「我想休息了。」他委言的推託,但也是累了沒錯。
「是該休息了沒錯。怎麼?連與我同床共枕的勇氣都沒有?」擺明了是在挖苦杜子亭的怯懦沒膽。
「……我習慣一個人入寢。」這個人若不是有僻陽傾向,他又何需害怕?
「喔,那是習慣問題而不是害怕問題,是吧?」
垂下臉,他不善辯的。
見杜子亭不再與他回話,這讓石寒靖是主動的靠了過去,當然也感覺不到杜子亭對他有何排斥的意味,只是見他將身子給轉向不與他相視……
十八歲的年記不該如此寡歡的。
「是不是想家了?」他輕言的試探問道,只是話一出,見他臉垂得更低了些,這樣的答案很明顯了。「是因為你爹關心你,所以讓你想家了?」他抿唇的一問。
「……」搖頭,不是的,爹從來就不曾關心過他,這讓他一直很傷心。
「還是你的哥哥們對你很關心,所以讓你想家了?」他又是一問。
「……不是。」哥哥們對他並不好,他只是單純的想著一件事情而已。
「既然都不是,那想必是因為有喜歡的意中人了?」講到這,石寒靖可有些質問的意味了。
「……不是的。」石寒靖講的都不是他所想的,其實他想的只是很單純的一件事,「我只是想回家……」
「嗯……」這杜子亭想家了,可是,「你爹不關心你,你哥哥們又不願對你好,這樣的家也值得你留戀?」
「……」石寒靖的話讓他無言以對,這雖是事實,可是……「可是那終究是我的家,不是嗎?」
講這話連自己聽了都覺得自己很沒志氣,可是他又能如何?石寒靖也會看不起他的吧!
「嗯,你說的也對,可是家若是樹,你這片葉子遲早要離開的,不是嗎?」
「……落葉還不是歸根。」他有些悶的反駁著。
「是,但在歸根前,葉子不也得離開樹?」話講重了。
「……」默然的垂下眼無語了。這個石寒靖為什麼要這樣對他?對他好的同時也給予殘忍。
「小子亭,」見杜子亭不再反駁回話,這讓他軟了聲的叫道。
「……」仔細一想,石寒靖的話也不無道理,只是他這片葉子在落地前,風又會將他吹向何方?
「小子亭……」他性子好的軟聲又喚道。
「……」為什麼又要這樣柔聲的叫他?他是個男人耶,只不過是個沒志氣容易怯懦的男人罷了。
臉色愁鬱的緩緩回過身,有時自己的怯懦沒志氣樣,連自己看了都自相形穢,對上石寒靖投送過來的關心的眼神,一時之間,心頭卻是一陣震盪,想問他……「為什麼要對我好?」
「喜歡你,一切就這麼簡單。」一笑,毫不掩飾他的情意,即使是同性間的愛慕。
「啊!?」有些呆愣住了,怎……怎麼會這樣呢?一時之間腦子亂哄哄的,石寒靖的大膽又讓他心慌意亂,連該生氣表示拒絕的心態立場都模糊了,與石寒靖相視,不懂為什麼會這樣,這一切來的太快,快的他不知所措,更不知該如何面對,垂下臉,他無助也苦惱了……
在天微亮之際,一趟馬車始由帛莊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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