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八號以後,人民看見了民主化與破除種族政治的希望,馬來西亞政治即將邁入新的階段。歡呼聲不斷。對政治研究者或評論員而言,更是欣喜,大選結果表現了選民的政治成熟,國家的民主進程與族群關係,都將開始形塑不一樣的面貌。然把視野拉寬,把結果放到更長的時間長流裡,例如把它放到巫統的政治發展史,巫統與回教黨的競爭史,華人的政治與權益爭取歷史,印度社群的政經脈絡中審視,或許可以找出更深層的解釋與意義。不僅僅停留在觀騰的喜悅。
出席了由南大S.Rajaratnam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主辦的有關馬來西亞大選的分析座談,體悟一種更理性的分析與討論的必要。五位主講人當中,馬來西亞國民大學教授AB Shamsul和目前在S.Rajaratnam School 擔任資深研究員的A Faris Noor的分析觀點最到位。Faris Noor,從競選期開始駐守在吉蘭丹回教黨總部,進行觀察、紀錄與分析,並與回教黨員與吉蘭丹百姓交談。從每一場政治演說、宣傳策略、語言修辭,都印證了吉蘭丹的競選策略是非常具有local sentimental,而「我們吉蘭丹人」成為回教黨很重要的認同修辭。A B Shamsul是巫統與馬來社會研究專家,並常能接觸巫統核心人物而取得一些內幕消息,對巫統內部的分化以及罕為人知的「神秘化」(指多位巫統重要人士非常相信bomoh一事)皆有所知,暴露了少被看見的巫統的另一面。另一位獨立媒體分析員jacqueline Ann Surin 是Malaysia.vote.com成員之一,剖析了非主流媒體在這次大選扮演的角色。另外還有兩位主講者,所談與報紙的報導無異,可免提。
A B Shamsul 和A Faris Noor都試圖從人民拒絕國陣這個行為,去尋找它的含意,尤其在吉蘭丹,「Tolak BN」似乎人人朗朗上口,且聽他們怎樣說。
AB Shamsul:巫統忽略基層馬來人的利益需求
AB Shamsul為人幽默,不只在演講中藉大馬這次所開創的多元族群政治模式而調侃美國布希所認為的「不可能任務」,還揭露了巫統對印尼巫術的著迷的「跨國信仰」,結果引起不少笑聲。在談話中,他明言他不是來為這次大選的結果給予解釋,他更在意的是它所呈現的某些含意,這些含意也意味某些變化開始在巫統、國陣與人民身上可以捕捉得到。他認為比較1969年的大選,3月8號的大選結果,已經清楚顯示馬來西亞任何一個族群的公民,都已了解無論他們擁有怎樣一種結構,都必須是各族群共享,而非為某一個族群所獨享。值得注意的是,人民了解無法完全避開族群分治的情境,可是卻能采以合理與公道的方式對待它。而這一次,人民做出了理性的抉擇。不過他認為協商與談判仍繼續在進行著。例如在霹靂,贏得大多數席位的行動黨如何與回教黨協商,特別是會由回教黨議員出任州務大臣一職。也許還有一些捉摸不定的變化,特別是回教黨會不會考慮與國陣合作?政治的協議總是讓人出乎意料,更何況目前一些當選的回教黨或公正黨員,是從巫統跳槽過來的,未必不會有這種可能性。各種計算也在進行當中。
至於這次大選結果,許多報紙評論也相繼指出,人民用了選票投了國陣不信任票,而這票,AB Shamsul也同意是對首相巴達威四年以來的領導表現的否決票。他舉一個例子說,中央政府曾撥巨款給各州務大臣以發展各州屬,可是這些金錢都在「開發新工程」名義下被吞噬了。對巫統基層或地方上的工程師而言,他們無法從這些新工程取得利益,因為工程都由與吉隆坡巫統有親近關係的相關公司獨攬,這使地方基層非常不爽。(按:這就是官商勾結與朋黨關係的無法作為)Shamsul開玩笑說,很多投票者也是工程師。更何況對地方百姓而言,大工程的發展對他們來說並不是最重要的,他們往往無法分享箇中好處,他們更在意是建學校、修路等事。(按:這顯示巫統的一廂情願,不仔細聆聽百姓需求)而住在吉隆坡享受著豐厚城市資源的巫統諸老,沒有真正了解底層馬來人的需求。
在大選以後,國陣馬上召開會議,Shamsul說這跟以往作風不一樣。以往都是巫統先開會,再把決定在國陣會議上傳達(按:這就是政黨霸權的作風嘛)。這樣的轉變大概是國陣整體而言,確實失去太多議席,不得不共同尋求對策。Shamsul也提及大選前四個月,曾受馬華公會的邀請,前往給馬華高官們作演講(按:終身學習乎?),赫然發現馬華諸官們對巫統的陌生,逐也了解國陣號稱是由多元族群所組成的聯合陣線,可是各政黨實際是「互不相望」,彼此之間非常缺乏了解。
不過五個州屬由反對黨執政,Shamsul認為也考驗著州政府與中央政府之間的關係。會是一種積極的或疏遠式的互動方式?中央政府會對反對黨執政的州屬采取報復的行為嗎?一如以前當登嘉樓落入了回教黨手中?(按:檳城巫統不也恫言要取消檳州的大型發展計劃嗎)另外則是如何處理各族群所關心的議題,例如馬來族群所關心的是宗教與道德問題;華人關心教育與文化;印度人關心宗教。而對中央政府而言,他們最關心是土地與宗教兩項,可是行動黨並不關注宗教課題。
圖:A. Faris Noor是個具魅力型的演說者。(打領帶者).
A. Faris Noor:吉蘭丹的勝利,即是聶哈茲的勝利
Faris Noor 很會控制現場的氣氛,站起來演講,加上豐富的肢體動作與高揚的聲調,很能攫取聽眾的注意力。他開宗明義就說今天演講將以吉蘭丹的競選為主題。放在一個發展國家與全球語境來看這個州屬的競爭方式,看見很不一樣的競選樣態。吉蘭丹的競選顯現很強的「地方色彩」與「地方情感」,在全國性大選中勾勒出另一種競選世界。
在吉蘭丹,是回教黨與巫統的競爭。在這裡,全國性議題走不進來,例如警察濫權、治安問題,以及鬧得沸騰的林甘影片等。不只如此,回教黨延用80、90年代的競選方式,其候選人挨家挨戶拜票,從一個村莊到另一個村莊去演講,所有的現代科技都使不上力。但這不代表回教黨不具科技意識,它擁有自己的電視台與報紙,哈芝阿旺的演講也上了you tube,那時人在德國的Faris Noor還通過網路瀏覽呢。只是回到家鄉的基地時,這些科技都不管用,也不需要用到。激情的語言,地方認同與宗教凝聚,一切都比科技來得有效。
Faris Noor不只出席了多場政治演說,並且也參與了回教黨的祈禱會,他在現場中還演繹他所參與的一場清晨祈禱,由聶哈茲帶領大家祈禱說:「主啊,請您保佑我們的吉蘭丹,我們正為敵人所包圍。」另一位宗教老師口中則不斷強調「我們吉蘭丹人」、「我們吉蘭丹人」(按:這樣一種地方認同莫不由宗教身份所建立起來?)Faris Noor感性的說,這次見到聶哈茲,發現他看起來很累,也蒼老了許多。縱然如此,他依然是具有領袖魅力的領導者,吉蘭丹的勝利,也可以說是聶哈茲的勝利。
另外,巫統以「發展」為誘因,卻引不起吉蘭人的興趣。而回教黨也以此反擊,以登嘉樓發展的結果作為拒絕國陣誘因的理由,並聲言吉蘭丹擁有自己的「發展走廊」。回教黨攻擊巫統最重的,是指對方在登嘉樓浪費大量的金錢建造水晶回教堂,回教黨的競選海報不客氣的嘲弄那是為觀光客建的回教堂。所以就算國陣在吉蘭丹列出政績說:「在登嘉樓4年建了62間回教堂」,似乎以為把回教堂數量提昇,就能博取馬來百姓的歡心(按:怎又失算,這裡拼命建堂,其他地方又拼命拆他人的廟),實際上完全不理解吉蘭丹百姓拒絕登嘉樓的發展模式。(按:又得高歌「其實你不懂我的心」)
最後他提及若3月1日是投票日,也許會帶來不同結果,關鍵在於三方面:
(一)選舉委員會取消了點墨制度,人們意識那有不公道的地方。
(二)在十三天的競選期,馬來報Utusan Malaysia和Berita Harian對安華采取猛烈的攻擊,令很多吉蘭丹百姓不滿。特別是一些回教黨員,還記得安華以前在朝時替回教所做的貢獻。(插曲:這兩份報紙也不斷渲染興權會具有反馬來人意識,而不少回教黨員確實相信,並對興權會成員持警惕心理。)
(三)Faris Noor提到他很驚訝每一場與吉蘭丹人民的交談,首相女婿凱利的名字都會出現。在吉蘭丹人眼中,他象徵新一代的年輕現代馬來人,可是看在他們的眼里,在他身上恰恰反映出城市與鄉區之間貧富懸殊的極端例子。憑著良好的背景,凱利亨受各種優勢,並過著優渥的生活。(按:真沒想到,馬來人對他也極有意見)可是許多鄉下的年輕馬來人仍為貧苦所困。
從Shamsul和Faris Noor短短20分鐘談話中,通過他們的觀察與了解,可以感受地方上的馬來人對巫統的朋黨與裙帶關係有極度不滿,這次真的是怨氣難嚥了。在馬來社群當中,資源分配不平均是一項很嚴重的問題。也難怪Shamsul說,巫統應該謙卑檢討這次的失敗,特別是馬來人本身的反撲。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