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遠流出版的《鏡子一樣的歷史》一書，十分豔羨作者揮灑自如的讀史心得。「讀史必須也應該有如此『感情用事』的一面。」作者白羅（唐諾，謝材俊）要我們帶著感情來讀歷史。——設身處地，感同身受，才能貼進歷史的真實，讀史才有意義。
why?「面對著一代代人類奮鬥﹑挫折﹑哀傷﹑希望的記憶，歷史毋寧是一種學習﹑一種省思，為的是對美善有更堅實的護持，對價值有更遼遠的瞻望，及對人自身有更深刻的凝視和了解。」
白羅說：「司馬遷以『不忍人之心』做為自己寫史的基本心情，這是非常動人的話。」
「不忍人之心」，豈只是司馬遷寫史的基本心情，吾人讀史，又何嘗不是﹖
把同理心﹑同情心帶到歷史現場，我們讀史得到的經驗教訓，或許較不會那麼教條，那麼簡化。
史學導論課程強調「同情的了解」。要求讀史者充分考慮時空的情境，以同理心或同情心，以想像、推理了解史籍裡幽暗未明的空白。同時藉著「同情的了解」，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勿以今日之是粗暴的批判昨日之非。
基於此，作者白羅對過度簡化的經驗教訓，不怎麼欣賞。他批評宋代儒家，心學大盛，許多儒生不諳現世艱難，而大發議論，「一干宋代以後的儒者．．．，那種嚴厲但完全迂腐的論調，簡直令人不忍卒賭。」「想用後代儒生那種『只知仁義，不論其他』的簡單概念來涵蓋儒家真正的想法，甚至想由此理解中國歷史的發展，無疑天真得可恥。」
好一句「天真得可恥」，好一句「令人不忍卒賭」，把儒家的基本教義派罵得體無完膚。
宋儒慘遭批判，是因為這樣讀史，「不只理想的君王形象被如此重用，更嚴重的是，孔子心目中『全人』的形象也被拿來日常生活要求每一個人，於是三代以後，再沒有一個『好人』，社風氣怎麼看都是澆薄的，人間的現實事物怎麼看都是墮落的。這麼嚴厲的道德主義，其實已一步一步接近虛無了。」
作者讀書駁雜，很容易找到例證，證明仁義道德決定國家興衰的說法之不對。除說苑本身所收錄的「徐偃王行仁義而亡國」一例，文王伐商前消滅密須國又是一例。
作者還舉出孟子書中一段對話，用來強化這個信念，並為孟子說幾句公道話。——滕文公問孟子，滕國夾在齊楚強權之間，隨時會遭覆滅，怎麼辦﹖孟子並未八股的說：只要行仁義，便國強民安﹔反倒充滿無奈地表示，此題無解，也許者遷居避難，或者做好工事，全國團結一心。
把同理心﹑同情心帶到歷史現場，或許看事情的角度會不一樣，較包容，而不那麼事後諸葛亮。
「後代讀史，和當時身處其境的人很大的一點不同，便在於，對我們而言，這些事都已經發生，結果已好端端的寫在史書裡了，我們想知道接下來怎麼樣只要把書翻到下一頁就可以了﹔但對當時的人而言，這『下一頁』卻是不確定的，充滿著各種意外和可能，甚至要拿身家性命去賭一賭的『未來』。」
讀史，必須還原到當時人的處境﹑感覺﹑想法，而非冰冷的所謂「客觀」，「從一個人猶豫﹑選擇﹑苦惱﹑甚至『犯錯』的時刻，其實最能掌握他心中的複雜層面，以及他思想的發展軌跡。」白羅如是說。
白羅說的，我權充文抄公，雜七雜八抄錄如上，旨在藉作者胸中點墨，自勵勵人——讀史，要有點同情心。
■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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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cplin E-mail：cplin@pagic.net
留言：
果子離：
看了你的「用不忍的心讀歷史」，有點不同看法。
從你引的文字看來，我覺得白羅恰恰是缺乏歷史的同情，恰恰如他批判的宋儒一般（只不過主張恰好相反）。理學在哲學上是儒學的偉大發揚，地位可比康德的倫理學，當然也造成了許多禍害和不幸（如「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等等）。但是從儒學發展的軌跡看來，宋儒這樣提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可參看李澤厚「中國古代思想史論」）。
哲學演變也不是思想到思想，而是有其社會和歷史的根基。儒學的內容當然不止理學，宋儒發揮的也只是其中一面。但是就此批判他們「天真」，不正是缺乏歷史的同情嗎？站在現代社會的我們，當然很明白道德仁義不足以治國。但是台灣社會又做到了多少？我們真的擺脫了那種「人治」的思想了嗎？宋儒儘管思想迂腐，但是他們「修身」而成的道德光輝（如文天祥）則是不能否定的。
發發牢騷。其實台灣要出像朱熹或王陽明的地位的哲學家還差得遠呢！地位不同雖然不意味不可以批評，但是就中國文史哲沒有明確界線來說，白羅亦可稱為「天真的」批評代表他還有許多待加強之處。
-- 2001-05-12 23:53: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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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黃蟲 E-mail： @@
留言：
果子離：
你寫的那篇〈用不忍的心讀史〉我老早就看過了(不瞞你說，你的文章我差不多都快看完了咧)。
你說要就教一下，真是不敢當。身為一個窮(極無聊)的讀者，白羅的白話《說苑》我也找來看了(說起來還是拜你之賜。我某天無聊在奇摩搜尋引擎鍵入唐諾二字正好出現作者果子離三字的這篇文章。因此我與你”相識”也可說是甚早，應該說是你影響我去找了那書來看的。多奇妙！)。
看了的感覺與你分享一下。唐諾這書寫的很有啟發性，文章也是他一貫”跑野馬”的風格(引自楊照的看法)。所以讀來非常輕鬆，卻可從這悠遊裡獲得真知和灼見。對一個剛進入歷史這個世界的初學如我者而言是很好的啟蒙書。不過隨著逐漸進入史學研究的堂奧，唐諾”跑野馬”的部分卻成為我亦步亦趨想去了解閱讀的，尤其是古籍原典的閱讀。
看到這許多前輩的腳步，我想我要繼續努力才行。
對了，多謝果子哥來小弟的站台留言，我稍早也回了喔！
-- 2002-04-08 23:21: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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