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兵時手氣不好，抽中金馬獎，來到金門。還不是大金門，而是俗稱小金門的烈嶼，一待半年。用鳥不生蛋來形容這塊彈丸小島可能稍嫌過分，但說民不聊生卻不誇張。一到七點，天未全黑，就已陣地關閉，營門不得進出。守在小小的碉堡裡，肚子咕嚕咕嚕怎麼辦？用電湯匙泡個麵，也有電線短路之虞，無計可施，只能忍著飢荒，等待天明。
俗話說「當兵當三年，母豬賽貂蟬」。兵營看不到女人，哈得要死，以致看到母豬，也覺得跟貂蟬一樣美。這話固然誇張，倒也畫龍點睛，活現當兵的苦悶。這句話拼貼到民生問題來，也頗貼切。食色性也，對色的品味產生突變，對食的要求自然也會降低，當兵啊有的吃就阿彌陀佛了，粗茶淡飯也吃成珍饈佳餚。
所以，很多人說軍中伙食多差多爛，米飯多黃多硬，即令我現在養尊處優，還是不予苟同。只因餓過，才知盤中飧粒粒皆甘美。
也就是說，就算金門戰地的米，是那麼不新鮮，我還吃得津津有味。沒魚蝦也好，雖然說實在的，那種米質真令人不敢恭維。
軍隊的米特別黃，金門的米更黃。為什麼這麼黃？決不是摻了玉米或鳳梨，一切都是「反攻大陸，解救同胞」害的。為了戰備需要，全國所有軍需物資都要有安全存量，有備無患嘛！金門身處第一線，首當其衝，當然得藏得比人家多，存得比人家久，因此，金門軍民吃的米，永遠是三年前的米，這一吃就是四十年。
其間也不是沒人抗議或質疑，畢竟軍人吃苦，天經地義，但教老百姓也跟著吃苦，就說不過去了。金門人看著泛黃僵硬的米，非常不是滋味，向有關單位陳情，金門當局說，你們聽過蓬萊米沒有，台灣最好的米，這種黃黃的米就是蓬萊米，又叫鳳梨米啊！你們看，黃黃的，不就像鳳梨的果肉嗎？金門人半信半疑，被唬得一愣一愣。
沒錯，蓬萊米是日本時代在台灣改良栽培出來的優質米，蓬萊音似台語的鳳梨，所以又叫鳳梨米。好米是好米，但哪是眼前這款陳舊老米？愚民政策行之有年，早晚會破功。金門百姓後來發現，明明是三年舊米，混充什麼蓬來米？當局擺出第二套說辭，請大家共體時艱，萬一發生戰爭，金門即使被包圍，靠存糧也可撐上三年。
這套謊言顯然不太有信服力。隨著政治力的鬆綁，資訊流通快速，金門人早從媒體知道，台灣的稻米生產過剩，省主席李登輝呼籲大家多吃米飯，少吃進口的麵粉。
金門人也聽說了，政府把一船一船的米，送給外國友邦。米多到這樣，為什麼金門人還在吃舊米？
發生這些演變時，我已退伍，但仍很關心金門風土的點點滴滴。時序嬗遞，即將邁入八○年代的有一天，在報紙讀到一則來自金門的新聞，上面寫說：金門當地的知識份子陳清寶、楊成家等人大聲疾呼，讓金門人吃新鮮的米；一位在台灣本島的金門籍學者更揚言要送戰備米到工研院化驗。
過期的米會產生致癌的黃麴毒素，政府官員不會不知道。這一化驗還得了？米糧管制終於放鬆，戰地民眾可以購買小包米了。
我不知道現在阿兵哥的飯是不是還黃黃有蟲，金門人吃的米是不是跟台灣一樣，我也不太願意回顧人格扭曲的軍旅歲月，只不過自然而然的，會想起那段有得吃就偷笑的舊時光。
■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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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小黛 E-mail：@剛開完會
留言：
果子離，
說到離島當兵，我有滿腹委屈。
記得大哥抽中馬祖，全家認為報效國家是天經地義，沒什麼特別感覺，就是壞在他二個月後回來那天，在雜貨店門口，我看見他變成一位身材標準的青春少年，大哥足足瘦了二十公斤，那時我老娘回頭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妳，要不要也去當兵？』
誰告訴我，他們到底吃了什麼米？
-- 2001-04-19 15:48:59 --
姓名：KAORI E-mail：@
留言：
hi 果子離：
看完小黛推薦的【那一粒粒泛黃有蟲的舊米】，我家的哥哥也是在金門當兵，不過他老兄很奇怪，竟然是拜託人家做票給他抽中金馬獎（或許他很了解他這輩子絕對當不了紅牌演員，絕對演不到電影，也絕對無法被提名金馬獎）
或許他老兄也不知道【自食惡果】怎麼寫吧？自己要求抽中金門，卻還常常抱怨那邊物資缺乏，娛樂太少，還有難吃的黃黃米。
或許當時國民黨政府真的是被戰爭嚇怕了，了解戰亂時候種種可能性，所以...先訓練阿兵哥們要懂得吃苦當吃補吧？
當我不想吃飯的時候，我家爸爸會訓我：『現在有好吃的白米飯就要趕快吃，免得戰爭起來，啥都沒得吃，連草根你都得啃囉！』
-- 2001-04-27 10:24: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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