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騎了，吾家腳踏車的輪胎早已沒氣，扁扁的，一個萎縮的嘆號，困頓、茫然的破落樣子，一如它原先棲身的「賊仔市」。
還沒搬家之前，我從家門口走個三分鐘，跨過鐵軌，就進入艋舺，也就是現在的萬華區。
有一陣子，我厭膩於知識份子的高貴身段，沒事老往庶民性格濃厚的艋舺鑽進鑽出，幾乎把華西街、寶斗里、龍山寺一帶視為我家後院。
有時不想走遠，就從桂林路市立圖書館分館旁邊，拐進賊仔市。
賊仔市的正式名稱是「萬華綜合商場」，一九四九年部分從大陸撤來台灣的老兵，暫居於今天老松國小的校園，為求生計，在學校外擺攤子，做起軍需用品的生意。陸陸續續的，鐘表、舊衣、腳踏車、相機、收音機、電視機、五金百貨等二手商品都來了，百花齊放，好不熱鬧。
貨品多，又是萬華火車站到和老中央市場必經之路，六七年的光景，賊仔市便從長木板擺攤的格局，發達為搭起棚子來。隨著貨品愈來愈多，店面更加擁擠狹窄，成為今日景象。
賊仔市，顧名思義是贓物的下游，而它既和老兵的崛起有關，免不了也成為軍用品銷贓的大管道，早期偷竊來的軍用品常到此銷贓。我當兵的時候最怕什麼有的沒有的掉了，聽老鳥說會當兵當不完，後來又聽說，安啦，屆時到賊仔市撈撈看就好了。賊仔市成為我服役的苦難歲月安身立命的希望所託，直到退役多年，我才在閒逛時和賊仔市狹路相逢，一睹真面目。
是的，賊仔市多的是二手貨品，據說極盛時期近三百家，兩度道路拓寬後，拆除到不剩五十家，連同大賣五金、腳踏車和鐘表舊貨的康定路店家，也不到一百家，生意更是一落千丈。畢竟民眾生活水準提高，對舊貨的依賴日減。如今洗盡鉛華，落得門前車馬稀，冷冷清清，默默的為一個沒落的時代作見證。
其實賊仔市衰落的不是店家數字，而是一個時代。那些老兵老闆，還不到反攻大陸解救同胞，便終老台灣，顧店的重責大任交給會講台語的第二代、第三代。
二手東西不多了，許多店賣起新貨，康定路浩浩蕩蕩的中古腳踏車店，早已成為全新的腳踏車集中地。兩年前我從那裡買回腳踏車，當做一個紀念，懷念那幾年踅往艋舺的悠遊歲月。
以上引述賊仔市的林林總總，悉由日後閱讀而來。我有文字偏執症，只相信白紙黑字，不相信自己做的田野調查。眼見為憑，所聞無據。
■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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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昆布' E-mail：booklover@mailcity.com
留言：
Ah, 果子離
讀到你的賊仔市，的確勾起我的記憶，我初抵台北的時候，就是住萬華。但我幾乎不曾在賊仔市買過東西，雖然我對之很熟悉，我常訪問圖書館及老松書局。經常穿過賊仔市擁擠的巷道，但我一直和他保持距離。
直到許久之後，我第一次買電視機，我才光顧賊仔市，我買了一台二手電視，只有十五六吋。起初還可以，但過沒多久，畫面竟然完全模糊了，幾乎找不到焦點。所以台灣話說：『俗密牟好貨』果真不錯。賊仔市如果不能脫胎換骨，消失沈沒自是可以預期，因為台灣真的變了。以往那一套生存方式，果然無法因應新的變局了。不是嗎？
-- 2001-04-18 10:06:15 --
姓名：凌怡 E-mail：@賊仔市
留言：
書書：
新竹也有賊仔市，一排老芋仔守著的鐵皮屋，總有半新不舊的腳踏車整齊的排列在那兒，從小打那兒經過就有些害怕，怕被捉進去關著出不來，偏偏那裡是到火車站的捷徑，老媽特愛打那兒去。
是沒落了，沒幾個老兵守，有一些攤子重新開張，賣麵、賣茶，就少了賣腳踏車的。現在換我常從那過，是到街上辦事的捷徑，走上老媽特愛的後塵。
也許回憶總是憂喜交加的，現在它還不算塵封到記憶裡，殘存的一家二家，更讓人回想曾有的年代。
姐姐們的第一部車，都是自老兵手上購得，獨有老么的我是從新市取回，而且乘載的後座還有粉紅的軟墊，一年後，在我的不小心裡，簇新的它掉了。
忘了是如何面對母親的責備，不過到現在仍喜歡的粉紅色好像是自那時遺留下來的，也是自有記憶以來的第一樁憾事。
這是關於賊仔市的念，賊仔市之於我有種若近若遠的距離，不曾和他們有過交易，偏偏記憶鎖在裡頭。
-- 2001-04-17 15:46: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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