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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１２年了，我常在有意無意間，想起鄭南榕自焚的影像，不僅未隨著政治的開放而淡出，反而愈來愈明晰。

１２年前的今天，4/7，消息傳來，我和許多人一樣，閱報後心情沈落，卻不曾，或不願揣摩一寸一寸鮮活的皮肉肌骨在烈焰裡燃燒焚燬的痛楚。以致在鄭的遺孀葉菊蘭競選立委時所散發的小冊子裡看到鄭南榕的屍身照片，我驚駭莫名。彷若人形的木炭，焦黑的身軀平躺，手掌微捲，臉部兩個深深的窟窿，那是眼睛，原本銳利堅定的眼神寄寓之所在。

據說，那樣的姿勢，是焚身時強忍巨大的痛苦，拒絕掙扎而形成的，一如生前的不屈。

1989年，蔣經國死後第二年，李登輝權力尚未鞏固，台獨是民進黨大老黃信介口中只能做不能講的禁忌，鄭南榕偏偏要去撞擊那個禁忌的關口。「我叫做鄭南榕，我主張台灣獨立。」1987年4月16日，他在台北市金華國中的這句演講詞，已成為台灣民主運動史的一句經典，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公開。

不僅口說，而且立諸文字，鄭南榕在他創辦的《自由時代》雜誌刊登旅日學者許世楷的〈台灣新憲法草案〉，被政府扣上叛亂罪嫌。「國民黨抓不到我的人，只能抓到我的屍體！」士可殺不可辱，坐過政治牢的鄭南榕，拒絕出庭應訊，只撂下這句話，不料豪語竟成讖語。

其實鄭南榕早已做好殉道的準備，同年1月27日，鄭南榕便開始自囚，以雜誌社為家，寸步不離，他在總編輯室桌下擺了三桶汽油，用膠帶黏著一只綠色的打火機。

71天後的4月7日，情治人員前來雜誌社拘提鄭南榕，鄭南榕支開身邊的親友後，以準備好的汽油，在雜誌社內引火自焚。

你當然可以說鄭南榕太過激進。1968年他就因為拒修國父思想，而放棄台大哲學系的畢業證書；1986年發起519綠色行動；1987年發起228和平促進會；1988年發起新國家運動，全都是提著人頭幹的勾當。1984年3月12日創刊的《時代週刊》，（系列週刊辦了５年８個月，出版302期，直到他死後半年才停刊。） 更因全文轉載江南的《蔣經國傳》，公開蔣經國的病情，揭發軍方黑幕與弊端，而被當局列為欲除之以後快的人物。

鄭南榕自焚後一週，權貴子弟蔣孝文也死了。台灣的政治生態正以或明顯或幽微的方式逐漸改變，一晃十年過去了，左右統獨已不是禁忌，鄭南榕如果還活著，會隨時空的轉變而修正為務實派，或因立場堅定而被視為冥頑的基本教義派？沒有人知道，也沒人關心。這是英雄消逝，烈士缺席的時代，當一堆勇敢喊殺喊衝的台獨分子忙著在海外置產；當一堆失落的統派人士席不暖的赴北京朝貢；當一堆民運先進忙著妥協讓步，我就更加懷想起這個出生在228事件那一年，籍貫福州的外省人鄭南榕。

不管鄭南榕的自焚對不對，他的政治主張好不好，光是那種勇氣和決心，就夠令人敬佩。多年來，我常想像火浴的痛苦，開啟瓦斯爐做菜時，使用打火機燙到指尖時，甚至用放大鏡引火做實驗時，我會不經意的聯想起一片一片一寸一寸火舌纏捲的感覺。那是我一輩子不敢承受的折磨。鄭南榕殉道時和我年歲，我年少輕狂時政治觀念尚未啟蒙，不可能為政治殉難，而如今早已失去衝撞的勇氣，只能在他十二週年的忌日，寫一篇文章紀念。2001/4/7




■回應■

姓名：ROACH E-mail：roach@eroach.net

留言：

鄭南榕如果現在還在世，大概會被民進黨「邊緣化」吧，我猜。

江蓋世的自傳上有提到鄭南榕的個性，很強烈、自我，但也堅持，逼著有公職可當的民進黨大老，膽顫心驚地上街頭。

因為反抗政權被處死固然勇敢，可以選擇不死卻還是慷慨赴死更令人欽佩。就像切，有國家部長職務可當卻仍堅持到山裡打游擊。

另一段公案是詹益樺。詹益樺隨著鄭南榕赴死，對政府和人民的震撼更大，真的出現民不畏死的架勢。詹益樺這一部份似乎還有待史料的出土和釐清。

-- 2001-04-08 00:12: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