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天氣特別酷熱，周日的街市，撲面而來的魚腥味，讓我這個不大怕腥的人，也不得不掩鼻前行。以這個動作在一個個魚檔中穿梭，表現出來的是一副矛盾的滑稽相。
人的五感之中，嗅覺和味覺竟然反差如此大。明明想要飽嘗魚的鮮味，可卻受不了魚腥。大熱天，越難聞的氣味越強烈。夾在天地之間的人，等於是被熱浪上下夾擊。太陽的熱力向下沉，灼熱了大地，大地吸收了的熱力又往上升，人在其中，如被煎、被蒸，但都不能把受不了的感覺形容得透徹。
魚檔有活魚有死魚，那種中人欲嘔的腥臭應該是魚被宰了之後，血和內臟在三十度的高溫下發出的。掩鼻而行的我，不得不用視覺審度判斷，哪條魚，或者哪種魚，是我的味覺想要的。目光所及，有好幾尾少見的大馬頭魚。連頭帶尾一尺半長，肉質飽滿。三塊錢一両，不算貴。馬上想到牠肉嫩少刺，清蒸味鮮。但是，由於牠肥大，頭也大，眼睛更大，雖然早已魂歸海洋，仍露出鮮活鮮活的可愛魚面相。用廣東話形容就是“好得意”。是的，我盯着幾條死魚看，卻覺得牠們好得意！
剎那間，口腹之慾完全沒了，還不期然想起“三淨肉”這個佛教術語。
在小乘佛教戒律中，“眼不見殺、耳不聞殺、不為己所殺”的肉，是為淨肉。淨肉是乘佛教徒可以吃的。即是沒有看見、聽說或懷疑那動物是因為自己而被殺的，便可以食其肉飽腹。換句話說，面前的大馬頭魚，對我來說符合了“三淨”條件。
我不是任何佛教派系的信徒，也無覺悟慧根，突然想到這個戒律，莫名其妙。不過對“好得意”的食物，一向很抗拒。越做得逼真可愛的，越倒胃口，哪怕只是個兔子形象的饅頭，也不想吃。
聽覺和觸覺也會影響食慾。抱過一隻羊之後，可能從此不吃羊；那牛看着你吽吽叫，難道忍心現宰了煎牛排？所以不能理解飲食節目主持人在農場親近完活生生的動物，然後鏡頭一轉以烹吃之這種方式介紹美食，一些觀衆也會邊看邊垂涎三尺。難不成，是五感錯亂的先兆？
(原載澳門日報) 2015.6.20 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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