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來了,我們都會像小草,彎一下腰,低一低頭;
雨來了,我們都會像蘑菇,打開一朵傘,躲在牆腳下。
可以改變自己的人,不覺人已改變。幾聲響雷,為夏日敲碎了烈日;幾場大雨,為烈日撥開一片蔚藍的天。雨夜看天,天沒變,卻長出了幾顆紅綠的嫩芽,越過灰白的牆和大廈的天台,炫耀着紅的綠的光,一眨一眨之間,城市的味道如夏夜狂歡,熱熾熾。
人來了,我們都會像行車,繼續前進,不覺擦肩而過;
車來了,我們都會像車燈,左閃一下,拐彎而去。
不變的聖堂,照進了手機,春夏秋冬,雨天晴天,佔去百萬分之一的手機容量,卻沒佔到半分賭博的甘露。十年,它經已列入世遺名冊十年了,而它的腳下,芸芸衆生,等的是公共汽車,聊的是家長里短。沒有忙着田耕的人,有的是,嗡嗡嗡的蜂鳴聲,爆裂之間,幾管日光燈被壓得粉碎,如同壓得透不過氣的擠迫,終於無奈捲進了黑洞,不見天不見地,限時登上前來載客的車廂。人上車了,日光燈的碎片也上了車。餘音鏘鏘,記掛着一小時後的約定。鑰匙一扭、電掣一按,下一輪擠壓的行動將無怨無悔。
樓上的聖堂靜穆如常,鳥無語 , 花正開;
樓下的鐵桶勤奮如常,張開大口吞沒人間碎片;
鐺鐺鐺鐺過一天,等候着回家沐浴的召喚;
車來了,洗澡的時間不慌不忙,剛好趕上夜幕,拖着一尾長長的煙塵。毛細孔一呼一吸,浮游在空氣中的粒子,凝聚成阿米巴蟲的浮光掠影。樓上看街的人,看着夜幕慢慢拉開,一張羅網罩下,凡塵俗子,一覺夢醒,分不出是日是夜。街燈替窗簾割開一道裂縫,不緊不慢,在眼皮吻出一朵朵溫柔的光,不曾驚醒酣睡的出世梵音。
夢來了,人道是,白日的夢未竟;
夢走了,人卻是,百般牽掛夢裡情。
窗外的光照亮了天空,然後大地,雷鳴雨下,夢境敲成一堆碎片,打翻了續夢的夜光杯。可以改變自己的人,不覺人已改變。連做夢,也安排工作的日程。手機充電了嗎?芸芸衆生,彈指微信,低頭私語。
(原載澳門日報) 2015.6.27 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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