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載澳門日報
水月
那是一條很長很長的樓梯，懸在漆黑的、沒有一點星光的夜空中。樓梯旋了幾個彎兒，就沒了蹤影。樓梯的最高處站著一個女人，披肩的長髮在那兒好樣地隨風揚揚，她的臉低垂著，看不清她的臉龐，彷似一方仙女就那樣安靜地站在天堂的路口，正躊躇著是否該往凡間走一遭。突然間一個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小女孩飛快地從上邊跑下來，眼看著她快要跑到樓梯的盡頭，我想把她喊住，她卻沒有理睬。這時候，眼前又出現了一個少女，她也像方才的小女孩一樣跑呀跑，一直跑下去．．．．．．
雖然看不清她們的模樣兒，但卻感覺得到她們是喜悅的、輕鬆的，而完全沒有察覺到我的存在，我的呼喊。就在少女在我面前走過的剎那間，我驀然意識到她是我的女兒，而前邊走得更遠的小女孩也是。
這個夢，是在看完《我們仨》的那個晚上做的。
楊絳女士一個人思念他們仨，寫的這部集子會讓每個讀者深深感覺到他們仨的愛，那麼的輕描淡寫，卻感人至深。他們仨，算是不枉此生聚首一回。
很多人都有過栽花的經驗。滿懷著期待地埋下種子，每一次給它澆水，都巴不得明天就看到花兒長出來。直到有一天，一顆小小的嫩芽破土而出，便教人興奮莫名。此後的每一天，你會更加著重地照料它，看著它慢慢長起來，等到花兒綻開燦爛的笑容，你的心上也綻開一朵笑花。但假如花兒謝了，枝葉乾枯了，一盆嬌艷終於在你手上凋零，在你心上綻出的會是甚麼呢？
楊絳女士的心上“綻出了一個血泡，像飽含著熱淚的眼睛”。她悉心孕育的家散了，女兒和丈夫相繼離世。 她的心上“蓋滿了一隻一隻飽含熱淚的眼睛，這時一齊流下淚來”。她說“人世間不會有小說或童話故事那樣的結局：從此，他們永遠快快活活地一起過日子。人間也沒有永遠。”
我不知道楊絳女士是怎樣熬過來的，但她的思念卻使我做了那個幻影般的夢。夢中的女兒是那麼近又那麼遠。醒來後有點害怕，怕人間的無常，怕人間的沒有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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