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
一百歲與九十九歲之間，有一年的餘歲。餘下的一年，也許是大限將至，人迷糊了，力不從心。抑或是，中國人的忌諱？把自己說成有一百歲長壽太貪婪，是要折福的。
憂心，是為人母親的共通點。自孩子在腹中孕育開始，已埋下憂心的種子。胚胎在子宮內還沒長出人形，你害怕他不小心滑掉了。他日漸成形，你擔心他營養不足。他終於長出個人形，頭大身小，禿禿的，眼睛就兩個黑點描着，手腳還不成比例，你突然驚心，怕他畸形發展。還不到巴掌大，你就開始為他着想，聽古典音樂，看兒童書，電影也不敢看神怪暴力的。嚇着你事小，嚇着他事大。
等到有一天，他在你腹中蠕動，時而揮拳，時而踢腳，你其實並不曉得他在幹啥。你只是想像着他活潑好動，揮揮拳、踢踢腳。你嘗試抓他的小手，捉他的小腳，可是他總是及時縮回去了。你摸着肚皮，用最溫柔慈愛的語調說，孩子，別怕，媽媽在這兒。
十月懷胎，你緊記長輩的勸誡。以前你覺得長輩都婆媽嘮叨，現在你只怕萬一。萬一長輩說的百件忌諱中了一件，也冒險不得。肚子一天天長大，本來積極維持身段的你，最渴望的是腰身一天比一天粗壯，你以為肚皮越大，孩子越胖越可愛。後來醫生給你說，孩子掉頭了。你感動得想哭，他要出來了，你憧憬着那天第一眼與他的對望，第一次的抱他親他。
為孩子取名，也是你最認眞思索的題目。僅僅一、兩個中文字，就敎你費盡心思，要比讀書考試見工做會計打報吿難多了。或者你還要跟公公婆婆爭得面紅耳赤，只不過為了替孩子取個大家都滿意的名字。
終於你經過了人生最痛的第一次，孩子呱呱落地。粉嫩的小人兒，在你懷中酣然入睡，你覺得這是你的人生傑作，喜極而泣。還沒意識到，那憂心的種子在你十月懷胎之時，也一起茁壯成長。今後，你不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從此，你為孩子擔驚受怕，丁點小事，就夠你惶惶不可終日。
雖然古訓有云，“百歲光陰似水流……莫與兒孫作遠憂”，可那棵憂心樹，早已綠蔭婆娑。
(原載澳門日報) 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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