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視總經理江霞上任後,先是把晚間新聞當家主播李四端換掉,然後又打破行之多年的慣例,首度在無線電視八點檔推出政論節目,由綠色色彩十分明顯,在南部頗有觀眾緣的汪笨湖主持政論節目「台灣起動」(千萬記住,是「起動」而不是「起乩」),不過出師不利,開播頭幾天的收視率並不搶眼,後效如何還有待觀察。
台灣「起動」後,收視率並不出色,倒是引發了民進黨「孤鳥」沈富雄和汪笨湖之間的論戰。沈富雄批評汪笨湖是「狂人」,汪笨湖則反批沈富雄「陰、詭、詐」,沈富雄認為汪笨湖過於向深綠靠攏,汪笨湖則認為沈富雄向中間傾倒,是民進黨的「吳三桂」。
如果汪笨湖批評的是連戰宋楚瑜或馬英九,我都不會意外,這次把砲口瞄準沈富雄,老實說也不能算「意外」,但是會很讓我難過,因為這正好顯示民進黨的困境,甚至危機,不知道汪笨湖能不能體會。
當民進黨是在野黨的時候,他們充分利用國民黨長期執政留下的包袱,為自己在道德和政治上的制高點打地基,在塑造了正義和道德的形象之後,只要把對手歸類為「不正義」、「不道德」、「不親民」,自然可以在各種大小選舉中無往不利。隨便舉個例子:在一九九八年的台北市長選舉裡,民進黨說這場選舉是「貴賓狗vs土狗」,還有「包子vs披薩」之爭,暗喻陳水扁是本土的,貼近民眾的,與民同甘共苦的,而馬英九則是權貴的,距離人民遙遠的,不解民間疾苦的。如果不巧這個對手正好符合前面提到的這些條件(例如連戰),選舉馬上可以轉變成一場階級的,甚至族群的鬥爭。
這次汪笨湖與沈富雄的口水,汪笨湖用的其實也是一樣的手法。汪笨湖先說他是書讀的不多的「庄腳囝仔」,碰到沈富雄這個醫生「會驚死」,這其實就是階級分化的語言,意思是說他汪笨湖是個親近土地的「庄腳囝仔」,沈富雄是個醫生,是社會精英份子,也就表示他已經不夠「本土」了;汪笨湖還說,他在台南「吃虱目魚丸湯當早餐」的時候,被民眾責怪為何邀請沈富雄上節目,則是用「虱目魚丸湯」作為貼近本土的符號,間接指責沈富雄批判他,正是不解民間想法的表現。
我為什麼說這正好顯示了民進黨的困境,甚至危機?國民黨之所以失掉政權,「本土」或「不本土」或許過於抽象,關鍵在於長期的掌握政經資源,讓執政者過於「偏聽」,政策向有錢人傾倒,此時佔有道德制高點的民進黨(我要強調,佔有制高點和有沒有道德是兩回事)要打敗國民黨,並不是太困難的工作。民進黨在經過爭議重重的二○○四年大選後,除非年底國會大選大敗,否則民進黨政權的穩固性,已經比四年前要強。看看現在的陳水扁,出門時前呼後擁,有長長的車隊,有大批的護衛,有聽不完的歡呼、讚美和阿諛,更有無窮無盡讓人爽到不行的特權。長期沉浸在這樣的環境裡,試問有誰有這樣的定力不會被權力腐化?
因此我們需要能進諫言的人,隨時提醒當政者一些不能忘記的事情,我們也需要建立對任何人都適用的制度,以確保不會有人可以在制度漏洞的夾縫中恣意生存發展,影響到整個社會維持不易的公平性。
換句話說,要維繫政權,政權裡就一定要有人說壞話,最起碼要讓各種不同勢力能發展到有能力相互牽制,以確保絕對不會做出壞事(這就是黨內派系存在最大的好處,我不指望大家都會自動做好事,但最起碼要「不敢」作壞事),可是看看現在的民進黨,除了新潮流系「一息尚存」之外,所有的派系幾乎都已經被陳水扁「一統江湖」(這突然讓我想到鄭太吉,當年他在屏東縣就有一統地方派系的本領),現在要接近陳水扁,讓自己的意見影響陳水扁,你要嘛就得是市府團隊出身,要嘛就得是「官邸派」、「夫人派」,甚至得是「扶輪社會員」(現任會長應該還是羅太太,創會榮譽會長則是余政憲),所以,你必須拍馬屁,必須阿諛諂媚,必須只能說好聽的話。
這是危機的第一階段,現在民進黨已經進入第二階段,就是說好話之餘,還「不准」任何人講不中聽的,不一樣的話,否則就是敵人,就是不本土,就是不愛台灣,就是王八蛋。這其實是民進黨,也是所有華人政黨的老傳統,國民黨不都是在敗選的時候「鞏固領導中心」嗎?共產黨不是曾經把「林彪是接班人」寫進憲法嗎?民進黨在這方面老實說沒有高明到哪裡去,誰都知道現在民進黨內有游錫堃、蘇貞昌、謝長廷三大「諸侯」,逼得陳水扁必須使出「指定呂秀蓮出任中常委」的招數,目的是要讓民進黨的接班態勢更混沌,以免陳水扁總統任期還沒結束,大家已經為二○○八的接班,把這個總統兼黨主席扔到一邊,而搞「接班」正是中國人(嘿,這時候就別否認啦,壞的特質兩岸三地都一樣)的老毛病之一。汪笨湖批判沈富雄,顯示的是這些綠營的「幫閒」(英文應該可以用sidekick)們(因為不只他一個)腦袋裡裝的還是專制時代的豆腐渣,總是想要「純化」總統身邊的人士,要「清君側」,而忘了「逆耳忠言」正是來自外部的「改造基因」,是促使政黨和政權進步的重要因素,如果說說不中聽的話,就立刻成了「陰、詭、詐」,成了「吳三桂」,結果只會讓自己的黨繼續「近親交配」下去,很快就沒有什麼搞頭了(國民黨,聽見沒!)。
某個入口網站的網路民調指出,民進黨政府現在最應該去解決的問題,是第一家庭成員老是涉入違法濫權或公私不分的事件,從軍方為陳致中增加預官錄取名額,讓陳致中開「積架」上下班,監察院輕輕處罰吳淑珍漏報財產,到韓毅雄「推薦」趙建銘當奧運代表隊醫生,趙建銘不繫安全帶開國安局公務車,還有羅太太使喚特勤中心人員辦私事,都是民進黨政權享受特權,漸漸視特權為理所當然,卻不願意「兼聽」(不是「監聽」,差一個字差很多)的結果。陳水扁七月二十九號到左營搭潛艦出海,中午在左營吃飯時,海軍潛艦戰隊還動員官兵,以艦為單位表演「隊呼」,內容極盡阿諛諂媚之能事;過去還有某位特戰部隊出身的上將級官員,為了爭取總司令級官位,還要精於廚藝的太太作酒席往民進黨政府的高官家裡送(這個官員現在爭取到駐外代表的職位,不知道他滿不滿意)。羅太太事件發生,特勤中心居然還替羅太太掩飾,陳水扁還批評媒體「沒有愛心」,真教我們這些曾經對政黨輪替有期待的人氣餒。
現在的汪笨湖,是身披「本土化」外衣,並且把這件外衣的道德性無限上綱到令人難以想像程度的打手,但是我也看過另外一個汪笨湖,那個汪笨湖出席連戰的女兒連惠心製作的「歷史的台灣」發表會(地點在國父紀念館,連戰夫婦和一掛國民黨高官都在場),把連戰的成長背景和家世好生好吹捧了一番,還斬釘截鐵地表示連戰一家絕對不會是出賣台灣的人,請問我到底該相信哪個汪笨湖?就像我到底該相信寫「李登輝的一千天」的周玉蔻,在「飛碟電台」批評民進黨的周玉蔻,還是該相信在「台灣高峰會」裡罵穿在野黨的周玉蔻?李敖曾經批評汪笨湖「名符其實」,現在看來果然不假,而且這樣的「汪笨湖」,老實說在台灣還真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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