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Ivyy Chen
疫情期間結識了一位好友珊卓，她獨居在市區一個舒適的公寓，安靜內斂，在人多的場合鮮少發言。不熟悉的人很難想像，她竟然是七位美國總統的朋友。
我偶然在手機上看到一張她與歐巴馬總統相視而笑的照片，拉著她告訴我背後的故事。
寒冬中的電郵
「妳的朋友輸了，現在可以來幫我了嗎？」
2008年寒冬中發出的這封電郵，是他們友誼的起點。
2007年，紐約州聯邦參議員暨前第一夫人希拉蕊·柯林頓，和伊利諾州聯邦參議員巴拉克·歐巴馬在民主黨初選中爭得如火如荼，兩人平分秋色，難分勝負。歐巴馬透過朋友與珊卓聯繫，希望她加入自己的競選團隊。
珊卓本名董復新，曾任加州州務卿余江月桂女士的機要祕書，因而認識許多政壇人士。她曾幫柯林頓競選總統，和這對夫婦有長遠的交情，所以立即表態：「希拉蕊是我的好朋友，對不起，我無法幫你的忙。」本以為這個斬釘截鐵的回絕，會斷絕雙方所有聯繫，沒想到初選一結束，歐巴馬就發了電郵給珊卓，風趣地遞出了橄欖枝。
珊卓把電郵當成閨密間的笑話拿給希拉蕊看，沒想到對方看完極力推薦她去幫歐巴馬競選總統，而且請她務必盡全力替他爭取亞裔社區的支持。那一刻，珊卓真正感受到美國是真的崇尚民主，不論黨內初選多麼針鋒相對，總歸是君子之爭。希拉蕊的大度不僅打開了新的合作篇章，也為歐巴馬與珊卓鋪展一段友誼。
「那一年競選，加州所有和歐巴馬照相的華人，幾乎都是我介紹的。」珊卓很高興自己有機會把對政治感興趣的華人介紹給美國政壇，擴大華人的影響力。
珊卓是少數在歐巴馬總統任內，連續八年受邀參加白宮耶誕晚宴的人士。這晚宴不同於一般宴會，會持續十幾天，每場賓客的背景皆不同。珊卓總是提早一天抵達華盛頓，入住旅館，方便次日早早進入白宮，參與這個盛大的社交活動。
歐巴馬剛當選的前幾年，內部安保相對寬鬆，賓客們能隨意走動、拍照。有一次，她竟然在參觀時看見自己代華人畫家贈送的小幅水彩畫，掛在歐巴馬女兒的房間。那是一幅描繪歐巴馬全家的作品，當下她既激動又開心，這不僅象徵著華人朋友的心意被看到了，也讓她感受到美國朋友對這份心意的重視和欣賞。
珊卓因為各種因緣而進出白宮已是尋常，但有一次記憶特別深刻。當時，歐巴馬正在簽署一份重要合約，她恰巧在場。簽署完畢後，歐巴馬轉過身，微笑地將手中的鋼筆遞給珊卓，「送給妳。」
這隻筆她視若珍寶，小心翼翼地收藏著。兩年前，小外孫女進了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並且爭取到財政部實習的機會，珊卓將鋼筆轉送給她。珊卓眼裡閃爍著自豪的光芒，玩笑地說：「當了一輩子的外婆，這次最風光，孩子們這才明白，老外婆原來這麼罩得住。」
有總統簽名的合照
年輕輩或許不知道，她們外婆心中藏著許多如珍珠般閃耀的小故事。比如有一次，珊卓與總統閒聊，提到參加正式場合的服裝與佩飾選擇著實令人煩惱。她苦笑著說，無論是多麼珍貴的手錶，在那些權貴面前總顯得微不足道，若配戴普通手錶，又怕給總統丟了面子。以歐巴馬的出身，自然能理解這樣的難處，兩人當下相視而笑。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下一次珊卓受邀參加加州著名電影製作人舉辦的宴會時，歐巴馬掏出兩塊刻有白宮印記的手錶，一塊送給了當晚的主人，另一塊則悄然遞給珊卓。這位日理萬機的總統，竟然記掛著民間友人的小小煩惱。我聽見這段故事，覺得平日冷硬的政治新聞也變得柔軟起來。
這些點滴，如一縷溫柔的光，灑進人世的小小角落。
白宮有一條不成文的慣例：總統不在合影上簽名。不過，對交情深厚的朋友，總有些例外。
有一次合照後，歐巴馬對珊卓說：「這張照片待會會交給助理，妳去跟他拿。」說完，他調皮地眨了眨眼。珊卓起初不明白其中玄機，直到助理笑瞇瞇地把照片遞給她，才發現那是一張有著歐巴馬親筆簽名的兩人合影。那瞬間，照片中的歐巴馬，似乎鮮活得笑出聲來。
另一次看到歐巴馬的笑容，是珊卓陪一位朋友贈送一幅精美的牡丹國畫給總統。當歐巴馬接過畫時，臉上露出欣喜之情，對珊卓說：「牡丹是米雪兒最喜歡的花。」她心想，這大概是外交場合的客套話。未料，過了一段時間，竟然收到米雪兒邀請她參觀自己在白宮親自打理的小花園。
那天，珊卓在米雪兒的導覽下，走進那片充滿生機的空間，盛開的牡丹爭奇鬥豔，四周還有番茄、生菜等常見的蔬果。原來總統夫人在白宮的日子，也可以如此尋常。
八年光陰流逝，最後一次參加白宮晚宴，是歐巴馬任期的尾聲。那晚，他對在場的賓客們說：「這些餐具、紙巾上面印的都是我的標誌，以後用不著了，你們喜歡儘量拿去，不然丟掉就浪費了。」珊卓聽了，突然感到臨別依依，想到以後也許見不著面了，心中難過，便沒有像別的賓客一樣開心地蒐集紀念品。
也許是注意到她低落的情緒，歐巴馬拿出一套客房專用的床單，親手交給珊卓，說：「很遺憾在我任期內沒有機會邀請妳來白宮住一次，這套床單就當作是小小的紀念吧。」
這套床單在幾次搬家和裝修中不慎遺失了。然而，對珊卓而言，那是一位好朋友把她放在心中的標記，不論物品流落到哪裡，這份情永遠長在。
（本文刊於2024/11/22聯合報繽紛版）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