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與黑》作者王藍本身也是畫家，圖為他的京劇人物創作。（中國時報資料照片）
電影《藍與黑》劇照。左起歐陽莎菲、林黛。（中國時報資料照片）
電影《藍與黑》劇照。左起關山、林黛。（中國時報資料照片）
1958年《藍與黑》封面。（行人出版社出版／中國時報資料照片）
鄭總司令和鄭美莊母親都吃鴉片
飯後，依照鄭美莊的計畫，搭滑桿到黃山。鄭家的別墅在半山腰，是一棟西洋式的樓房，有游泳池和網球場。鄭美莊說她的三個哥哥都很愛打網球和游泳。醒亞問：現在他們在哪兒？美莊答：一個死掉了，一個在川北帶兵，一個在重慶替爸爸經營錢莊。醒亞問：妳沒有姊妹嗎？美莊答：有，爸爸的兩個姨太太，每人各生一個女兒。
美莊說，這棟別墅目前由兩個姨太太居住，她們正在樓上打麻將。她罵姨太太「不要臉」，也罵她們生的女兒「沒好貨」。醒亞說，「不可以這樣講，小孩子有什麼過錯？錯在大人呀！」
醒亞惟恐翻臉，趕緊轉移話題，問鄭總司令最近是否身體不好？否則為何吃鴉片煙？美莊說：爸爸身體很好啊，他吃鴉片很多年了，媽也吃。醒亞說：政府不是早就禁菸了嗎？美莊說：禁別人禁不了爸爸呀，誰敢管他呢？別說爸爸，媽媽也沒人管啊，她每年從昆明回來，都要帶一盒上好的「雲土」哩！她就裝在餅乾盒或小皮箱裡，飛機場的檢查員一見是我媽，立刻說，鄭總司令夫人回來了，免檢查……
醒亞痛心至極，幾乎要大叫出來：鄭總司令的小姐，我們再不能做朋友了，我實在憎恨妳的家庭！
從黃山回程途中，醒亞沒講一句話。回到學校後，他也思考著：「我應該逐漸和鄭美莊疏遠。」
「最低領袖」不知其間變化，竟一連跟他說了很多次：「我對鄭美莊的印象可確實改觀啦！自從去年那天在醫院手術室，看到她那一臉焦急關心你的表情，又看到她眼眶裡滾出來兩顆淚珠，我完全承認了她是個本質很好的女孩子…。」
為什麼妳不是唐琪？
醒亞承認美莊本質不錯，卻總在美莊到他身邊時忍不住想著：「為什麼妳不是唐琪，為什麼妳不是唐琪？」
接著又想：如果唐琪有鄭美莊千萬分之一的財富，也不會淪為舞女了，如果唐琪能在沙坪壩讀大學，她一定是個備受師長與同學喜歡的好學生，她的美貌不知道該如何使同學們吃驚？她比鄭美莊好看得太多了。她很能吃苦，她會和我一樣勤奮讀書，儉樸度日…，如果她願意做護士，重慶這兒有的是醫院，沙坪壩也有好幾家。
賀力大哥被日本憲兵隊逮捕
卻是在這千迴百轉的心緒波動中，有關唐琪的消息刺痛了醒亞的心窩。他收到一封尚先生從賀力大哥工作的機關寄來的信，說最近從天津輾轉抵達重慶，他在天津曾和他姑丈及賀大哥會晤；「姑丈託他給我轉撥來一筆款子，囑我立即到他那兒一敘。」
醒亞立即請假去重慶見尚先生。從尚先生手中接過姑丈給的兩萬法幣，得知姑丈家的近況，也忍不住問：「賀力大哥呢，他為什麼不跟你一路回重慶來？」
尚先生嘆口起氣說：「唉，我本想不告訴你的，他被捕了。因為他工作得太積極，被天津日本憲兵隊捕獲後轉送到北平日本憲兵司令部了… 。」
醒亞瞬間淚流滿面。尚先生勸他別太難過：「我們任何一個敵後工作者，都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賀力兄被捕的前半小時，我們還在一起，我若再晚離開他半小時，便會一塊兒被日本憲兵捉進去。我已寫信告訴他的弟弟賀蒙，你們要化悲憤為力量，好好充實自己，儲備力量，給他復仇！」
兩人吃午飯時，尚先生說，太平洋戰爭爆發後，天津的英、法租界立即被日本人接收，他們的地下抗日工作失去租界的掩護，比以前更為艱難險惡，可是愛國的中華兒女們卻比以前更勇敢，更堅強，更大無畏的創下一連串轟轟烈烈可歌可泣的光榮事蹟！而賀大哥正是一部分同志的領導人…。
唐琪當選天津「舞國皇后」
說著說著，尚先生突然把話題一轉，氣憤的說：哼，受苦受難的是淪陷區裡的老百姓，那些日本人與漢奸中的達官顯要們，和一些毫無國家觀念，專靠投機倒把發財的商人們，還不是照樣在每天花天酒地裡瘋狂的享樂！我臨離開天津的前幾天，天津正在舉辦什麼「舞國皇后」，結果一名叫什麼唐琪的紅舞女當選了！
醒亞失聲而出：「什麼？唐琪？」
尚先生說：「是呀！怎麼？你知道她呀？」
醒亞強作鎮定的說：「以前見過，她和我還是拐彎的親戚呢！」
尚先生說：「我在天津倒沒聽說你有這麼一位令親。她很有魅力呀，報紙上天天登她，叫她什麼小白鴿，一些登徒子和敵偽達官巨賈們都趨之若鶩，聽說日本軍部和特務機關的頭目們也都跟她很有交情…。唉，真是商女不知亡國恨，隔岸猶唱後庭花！」
跟尚先生分手後，醒亞失魂落魄的回到學校。唐琪呀唐琪！醒亞一路想著：妳親口說要跟我到南方，又說妳要在這兒做護士，供我讀大學，妳說得好甜蜜好動聽！結果呢，妳卻在天津當什麼鬼舞后，在敵人的懷抱中出賣靈肉！妳真是迷醉我的話說盡，傷害我的事做絕…。醒亞下定決心：我不再思念唐琪，我已經是二十三歲的大人了！
醒亞被栽贓又急性盲腸炎手術
第二天醒亞把一萬塊錢寄給賀蒙。他已在軍校畢業，分發到一個部隊見習。賀蒙回信說，他即將見習期滿，也決定參加遠征軍到印緬殺敵，替賀大哥報仇。
賀蒙出國遠征後，醒亞更感寂寞。他覺得，在重慶，在四川，在整個大後方，再沒有一個親人了。
也因而，他突然覺得「最低領袖」與鄭美莊給予他的友情的珍貴。
然而，接著而來的是那些在「同學自治會」被醒亞反駁的共黨學生，私下發動反擊，把一些他人衣物塞在醒亞床墊下說他偷竊或以他的名字拿去典當，讓醒亞飽受抨擊…。禍不單行，在那緊張關頭，醒亞腹痛如絞，「最低領袖」與鄭美莊送他到重慶一家醫院，醫生判定急性盲腸炎，必須立即手術割除。
住院期間，鄭美莊出錢出力，照顧他無微不至；「醒亞在鄭美莊的臉上看到一層慈和的母性的光輝。她往日的嬌縱、專橫、傲慢、盛氣凌人的優越感，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醒亞與美莊「適度」鋪張的訂婚儀式
暑假開始，醒亞又回報社打工，上夜班學習編輯、排版等內勤，白天也跟一些老記者在外面跑跑，學習採訪新聞。
秋季開學後，許多教授和學生都說美莊和以前判若兩人；上課穿平底鞋，布旗袍，並且用心聽講，認真做功課。
十月間，印緬遠征軍在國外連連獲捷，國內各處展開「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的知識青年從軍運動，報社派醒亞去黔桂前線採訪。等他回來後，美莊即開始籌備訂婚儀式。醒亞希望「國難期間一切從簡」美莊則希望「適度」的鋪張。
雖然「適度」，鄭家十一個天井與每個廳房仍擠滿了軍、政、財經等顯赫賀客，飯後還唱戲，玩牌，打麻將，鬧到天亮才散。
日本投降，醒亞赴平津採訪
不久過年，美莊大批購置新衣，裝飾品，名貴化妝品，醒亞委婉規勸，她卻說：「大不了叫爸爸賣一角田給我用好了，爸有多少田他自己也不清楚…。」
六月間醒亞大學畢業，成為專職新聞記者。八月，日本宣布投降，舉國狂歡，醒亞寫報導之餘也陪美莊去跳舞打牌慶祝。
而且郵政已通，醒亞和姑媽家通上信互報近況，懸念多時的賀大哥也來信報平安。更意外的是報社派他到平津採訪。當時機位難求，美莊無法和他同機赴津，大吵大鬧，醒亞把代替她寫的畢業論文寫完交給她，並說等她買到機票抵津，他們就可在天津結婚。
揭開唐琪競選舞國皇后之謎
醒亞回到姑媽家，眾親友歡天喜地宴請慶賀。更意外的是，高表姊透露，唐琪去選舞國皇后，是為了救賀大哥，累積大量金錢向日本官員行賄，終於讓賀大哥由死刑變無期徒刑，最後得以假釋出獄。之後她更遠走東北，繼續唱歌跳舞賺錢，資助賀大哥在天津的抗日地下工作…。以前反對醒亞與唐琪交往的姑媽，讚揚唐琪是可敬的奇女子，也同意醒亞與唐琪結婚。
醒亞當選第一屆天津市議員
抗日勝利後，東北被共黨和蘇軍占領，唐琪重回天津，已知醒亞和鄭美莊訂婚，也仍堅決不與醒亞見面。
美莊大學畢業，立即飛到天津。然而本性難移，又開始大肆採購，跳舞打麻將，並由牌桌移到股票市場，大出大進，賠了十億元仍不放手。醒亞當時已升報社社長，對共黨占領東北大肆抨擊，美莊甚至要他挪用公款，做違背良心的勾當。為了在天津或回重慶舉行婚禮，兩人也鬧得不可開交。美莊得知唐琪和醒亞的關係後，甚至一走了之，去了上海半年無回音。醒亞鎮定心情參選第一屆天津市議員幸而當選。
唐琪送醒亞最後飛上海的機票
然而華北落入共黨之手後，天津人人自危，機票已被訂至次年三月。醒亞堅持不走，賀大哥及姑父等親友認為他反共立場鮮明，一再勸他快走。後來，共軍已侵入天津，唐琪連來二信並打電話要他務必離津，甚至請人送來一張她高價買來的最後一班飛往上海的機票。
唐琪赴滇緬任護理長，鄭美莊赴香港嫁富商
醒亞經上海輾轉抵達台灣，第二天即病倒住院，後來並鋸掉左大腿。賀大哥，表姊夫婦也到了台北各安其所。唐琪來信說將至滇緬山區任護理長，照顧更多游擊戰士。鄭美莊則赴香港嫁給富商。「最低領袖」將在台灣辦雜誌。醒亞決定繼續寫作明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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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與黑》出版後，王鼎鈞、孫旗、張秀亞、王育德等名家都大力撰文推崇。佳評七十餘篇，歷六十年而不衰。這是「四大戰爭小說」中的一項奇蹟。（全文完）
（本文刊於2025/02/20中國時報藝文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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