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否因為去年《聚龍通津》的回響,或是曉角話劇硏進社今年銳意要發展新的方向,本屆澳門藝術節在崗頂劇院上演的《愛在濠城》,確是曉角的一次全新嘗試。編導鄭繼生改編莎士比亞作品並非首次(鄭曾於二○○八年改編《暴風雨》為音樂劇場),《愛》亦是鄭改編自莎翁喜劇《第十二夜》(“Twelfth Night”或“What You Will”),基本的故事脈絡並沒有重大的改動,只是把時空拉近至十七世紀的澳門,公爵變作了大班,船長由華南海盜張保仔代替。由於沒有如《聚》的悠長歷史發展縱軸,《愛》中那不超過十個的空間場景,馮家瑜運用簡潔的佈景便完全細緻地交代清楚,實而不華的設計,敎觀衆都更專注地跟隨着演員走進故事,以劇情牽動觀衆的情緖,展現了戲劇原本的吸引力。
從改編劇本的文本可見,鄭對《愛》的故事內容本土化確是用心不少。如廣州話“沙呢龍寵”、“岩杉”這些用語,現今世代的年輕人也許已經不知其意,但這確是七、八十年代澳門居民經常會使用的口頭禪。此外,劇中的數個主要角色的名字,也採用了現在仍會在坊間使用的用語,當中不乏含有具體形象的反差對比,例如大班“科沙”的名字本是葡文且意解“健碩”,但飾演大班的源汶儀卻個子不高;望族之女“戴瑪地”也是葡文並解作“蕃茄”,卻配在高大的鄭倩濠身上;還有管家“馬洛古太太”,“馬洛古”是葡文裡“傻子”的意思,更有以中文諧音取名的朱易盛(朱義盛諧音);而安德魯與馬嘉烈的蛋塔(蛋撻)情緣,也讓觀衆不禁會心微笑。這些在文本上的用心,讓《愛》倍添不少歡樂氣氛,本土味道更是濃鬱非常。
如果“反串”是《愛》的賣點(鄭曾指“為了突出喜鬧劇的效果,索性來個全場大兜亂,劇中絕大部分女角由男演員飾演,而男角則由女演員飾演,盡情地與歷史人物開一個玩笑。”)筆者倒是認同這個賣點是成功的,可是它要“硬銷”的程度是否應該適可而止?從女扮男裝引發的種種鬧笑,是莎翁《第》的故事笑點,因此鄭大膽地把全劇主要角色都來個性別調換,由身型高大的鄭倩濠(飾戴瑪地)、馮業華(飾馬洛古太太)、劉國友(飾朱易盛),穿起華麗的宮廷女服、嬌聲絮步、故作含羞,但偶爾一句雄糾糾的男音,馬上使全場觀衆捧腹大笑,甚至只是負責揷科打渾的劉雲峰(飾八根/八妹),他的女生扮相更入型入格,搔首弄姿,唯妙唯肖……。不過那近乎走火入魔的嬌嗲“唉”聲和“哎唷”聲,在第一幕開始時用以說服觀衆舞台上那些男扮女生,尙且可以理解,但延至第二幕的尾段(兩小時後),自稱三十歲的戴瑪地、已有一女的馬洛古太太和中年婦女朱易盛,仍是接二連三的的唉聲嘆氣、聲聲“哎唷”直敎人毛骨悚然,如果認為只要嬌聲嗲氣便是閨秀淑女,鄭似乎對女性善於以不同面貌展現的溫柔,略嫌認知不足了。
另外値得商榷的是《愛》裡角色在台詞上的“腔調”。時而文藝、時而通俗的科沙與戴瑪地,此刻是耳熟的白話,轉眼卻是“文縐縐”四字用語,古文、古詩琅琅上口,若不是他們的洋裝扮相,還以為是飾演華人;而反串男角的源汶儀和關妙姬(飾戴托塔),可能因為要壓低嗓子以表現雄性的聲線,經常無法聽清楚她們的對白。筆者更發現劇中大部分演員說台詞的速度都非常快,在第一幕的共四場內(約一個小時),觀衆要在連珠炮發的台詞裡,一次地接受和理解整個故事的背景及來龍去脈,可說是個負擔。這是因為文本都無法再縮減了嗎?還是藉着速度來減少整體的演出時間?無論如何,文本的內容始終是一劇之靈魂,它是演員(發放者)和觀衆(接收者)之間一個需要考量及權衡的重點。
以一個澳門藝術節的本土節目而言,《愛》或許並沒有太多驚天動地的賣點,它沒有《聚》的史詩式歷史背景、沒有《細味人生》的歌舞連場、亦沒有《八層半》的瑰麗舞台,然而觀衆是不難從《愛》裡,感受到戲裡劇外所想表現藝團對藝術的誠意;它簡約,卻是便於掌握,易於細味,相比起去年看得讓人丈八金剛、沉重非常的《聚龍通津》,觀衆在古典優雅的崗頂劇院內,在浪漫古典的背景音樂映襯下,欣賞旣會心微笑、亦可開懷大笑的《愛在濠城》,正是輕鬆自在、優哉悠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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