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石．史．識 我叫做石牧民，我主張台灣獨立。 知識分子要是沒有抑鬱以終那也算是遜掉了。 我。 2.0 海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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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引用自〈星戰三部曲（上）〉

同時引用自〈星戰三部曲（下）〉

紀錄十一月底的一段生活，

也紀念幾年前的一段生活。

 

 

我在二零零四年的秋天到二零零五年的春天之間，寫下了在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系碩士班的碩士論文，〈祁彪佳《遠山堂曲品》、《遠山堂劇品》之語境與論述觀照研究〉。

 

我的研究對象，祁彪佳（1602 - 1645），不只是一名生活在晚明的戲曲批評家。生長在浙江．山陰的祁彪佳深刻地關注當時的哲學思潮，所以與他交遊的是晚明的性理大師劉宗周；對於生活品味很是在乎的他著迷戲曲以外，也樂於營造庭園，吟賞遊玩，所以他的至交是因為〈湖心亭看雪〉裡可愛的一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廣為人知，寫作《陶庵夢憶》的張岱。

 

不只如此，祁彪佳的父親更是積聚整飭名震一時的「澹生堂」藏書的大藏書家祁承燁。而祁彪佳不只看戲聽曲，看戲聽曲之餘還勤寫日記；不只勤寫日記，書寫動筆之外還組織民兵，指揮作戰，保衛鄉土。一六四五年，南明福王弘光元年，當滿洲的鐵蹄壓境，即將陷落祁彪佳的家鄉；不願屈服的祁彪佳在他修築的寓園水塘中自盡。

 

很悲壯的死。悲壯的不僅是家國傾覆的沈痛，悲壯的更是池水並不深沈，祁彪佳坐在池水當中自盡，死時水面還露出他的頭巾。激烈堅決地坐在水中，令自己斷氣，壓制站起求生的本能。不屈服於鐵蹄的淫威，悲壯的死。

 

繼承並且經營收藏世界之浩瀚的圖書館的祁彪佳，悠遊浸淫在哲學與音樂當中的祁彪佳，堅決為家國抵抗強權不惜以身殉的祁彪佳；成為我的論文研究鑽探的對象，熟悉石牧民的性格的朋友，都理解那其來有自。理解的朋友，在二零零四年的秋天到二零零五年的春天之間，陪伴我完成了論文。

 

很長一段時間，我在白日裡或者去到國家圖書館抄寫祁彪佳的日記，或者去到國立台灣大學的總圖書館抄寫祁彪佳妻女的詩文。我認真地沈緬在那些剛強熱烈靈魂的骨血當中，直到完全忘記我鑽研的是一位戲曲批評家和他的作品，而不是自己。

 

然後，就像〈星戰三部曲（上）、（下）〉當中說過的那樣，我認真地將論文的寫作視為成敗的指標，認真地將論文的書寫當成書寫我自己。要寫出不凡的論文。喜愛的、感激的人，我要將論文獻給他們；仇恨的、刺傷我的人，我要用論文復仇，去睥睨他們。我有足夠的倔強，在每一個晚上痛飲伏特加酒；撕毀已經寫成，而我認為不足以去奉獻，不足以去復仇的篇章。我有足夠的倔強，在每一個晚上沒有讓自己被激烈癲狂的情緒吞噬，沒有崩潰地，終於將論文寫完。

 

那不是一本成功的論文，至少在學有專精的前輩學人的眼中不是。我也覺得不是。

 

論文寫完了，我畢業。下一個學期，還在台北藝術大學就讀的學妹瑞鸞被指派報告祁彪佳的作品，也報告我在夏天剛剛完成的論文。我送給她一本。過了一陣子，問學妹報告進行得如何。學妹看似心有餘悸地對我說，讀我的〈祁彪佳《遠山堂曲品》、《遠山堂劇品》之語境與論述觀照研究〉是一個恐怖至極的經驗。她說，越讀越感覺到要了解祁彪佳的生命和作品，唯有我在論文當中建構的唯一一種方式；越讀越感覺到無法接受其它研究者的詮釋。學妹說，因為報告在即，她甚至擔心地求助於我的論文口試委員之一，同時也是我的學長的另一位老師，請老師將她從我的論文的媚惑力量當中解救出來……。

 

我始終記得和學妹的對話，發生在公館連絡羅斯福路和新生南路的地下道；因為，聽完學妹的話，我終於清楚地了解，我把我的碩士論文寫壞了。一本學術論文的效果，不應該是那樣子的。我在地下道的一席話以後，首次感覺到自己就像在〈星戰三部曲（上）、（下）〉當中說的那樣，變成了失控的安納金（Anakin Skywalker），變成了黑武士（Darth Vader），變成了一名西斯（Sith）。

 

 

 

… 情緒性當機，突然不知道怎麼繼續寫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