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電影，我略知一二… 關於電影，關於文學，關於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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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刊於〈新台灣新聞週刊〉第601期「電癮隨筆」專欄，請勿轉載，謝謝！



對於每一位影像創作者來說，如何把自己的作品拍得通俗，讓大眾覺得親切，是很重要的一個目標。不過，台灣出產的「大眾電影」最嚴重的問題，在於年輕創作者本質上的深度。我們不會要求那幾部以普羅觀眾維號召的台灣娛樂小品的劇本，必須放射出多麼高深的訊息；我們更不可能去要求它們在藝術成就上，要達到侯孝賢或蔡明亮作品的高度。我們只求沒有外強中乾的故作姿態，沒有太嚴重的故作感傷與文藝腔，不要刻意堆砌而顯得過份氾濫，那也就足夠了。

問題是，大部分的台灣電影，往往連這個平均高度都達不到。幸好，我們還有公共電視「人生劇展」。

甫於公視頻道週日「人生劇展」播出的八十分鐘電視電影【拳擊手套布娃娃】，或許前半段太明顯充滿芥川獎得主綿矢莉紗的小說《欠踹的背影》對無法融入小團體的孤僻青少年的心理觀察，或許後半段的言情與國片【藍色大門】太過相似，或許角色與劇情發展不如編導搭檔一鳴驚人的前作【愛的麵包魂】那麼討喜，或許在說故事的連貫性上仍有待加強…，但以「雅俗共賞」作為檢測標準，【拳擊手套布娃娃】不只是過關而已，甚至稱得上動人好看哩。

【拳擊手套布娃娃】的訊息與主旨，其實是帶著非常正面的說教意味的，不過你無法否認它說教說得夠自然。而且它的確抓緊了主旨，也就是鼓勵弱勢者「作自己」的訊息。值得注意的是，劇本還聰明地利用這個主旨，營造出「情感解壓縮」的動人時刻。所以很娘的小男生會在脫口說出「妳明知道我喜歡妳，為啥還跟他出去」之後失控飆淚；所以最後娘男會在拳擊台上真情流露而抱住男人婆…，只因為他跟【愛的麵包魂】裡的台客麵包師傅一樣，確定了自己的心意，肯定了自己的存在，對自己的價值重生信心。

【拳擊手套布娃娃】充分利用實在且生活感的細節來製造趣味性，而非只有一味的惡毒挖苦。很娘的男生跟很man的女生如何激出火花，外帶一點點性別認同的訊息，在免不了的俗氣與難以跳脫的陳腐公式中，本來就很容易流於樣板，甚至剝削。然而【拳】片的可愛與討喜，源於編導態度上的自然與誠懇。那些形成對照的細緻小段落設計（例如露毛毛那段，例如小圈圈三人組的勾心鬥角，例如雙方家長與子女的互動），加強了它的親和力，催化觀眾心生認同。或許【拳擊手套布娃娃】有著太多其他電影的影子，然而在其青澀生嫩中所透著的一定質感與厚度，證明了簡士耕的劇本與高炳權的調度，在一籮筐的台灣新銳創作者中，相較之下無疑是較優秀的。

如果看完【拳擊手套布娃娃】後，覺得去年以【愛的麵包魂】提名金鐘獎男配角的邱爸這回戲份不夠多（阿弟仔鄢勝宇也軋了個小角色唷），實在看得不過癮，倒是可以注意一下「人生劇展」另一部電視電影【夏天到了，出去玩吧】，除了有邱爸的友情客串，還找來一群久違的老戲精相互飆戲呢。

【夏天到了，出去玩吧】的導演連奕琦，曾經拍過一部關於男孩與女孩從錯身而過到終於相遇的短片【靜悄悄的幸福】。太嫌做作的音樂配上MV風格的敘事方式，讓我差點想放棄這部短片。然而正要把片子抽出來之際，整個空間背景從前半段擁擠的市區轉換到一片開闊地（但又看得到101大樓），如此有趣的空間意象，對照這個片名與故事內容，竟生出了點小意思。

而這回，連導演首度拍攝長片電視電影【夏天到了，出去玩吧】，也是一則關於「出走」，心境上海闊天空的可愛小品。相較其他幾部瞄準年底金鐘獎而製播的金鐘劇，【夏】劇沒有太多故作姿態的「嚴肅」訴求，卻又輕輕悄悄傳達了創作者的訊息，更是讓我驚喜。

【夏】劇主角是三個退休老人（由康弘、丁強、張龍三位資深演員飾演），他們每天下棋、打屁、話當年勇，或者懷念亡妻，或者追求新戀情，或者抓賊，或者學年輕人衝浪，然而他們大多時間都待在社區走廊，直到某個意外發生…。這部戲埋了不少秘密武器，例如找【全民大悶鍋】的諧星白雲反串一個樂觀的寡婦美霞，還因為吃鹹粥而跟鰥夫康弘邂逅（根本就是在惡搞王家衛【花樣年華】的經典橋段），然後兩人還學梁朝偉跟張曼玉去「2046號房」開房間，甚至連康弘當年的膏藥（壯陽藥）廣告都被拿來「致敬」一番。不過最有趣的是，當三個老骨頭外加壯碩美霞的四人行海邊之旅終於成行，導演居然想到把這幾位資深演員三、四十年前的酷帥勁照一張張展示在螢幕上，配上陳芬蘭演唱的那首名滿天下的（快樂的出航），果真是屌得可以！當然，【夏天到了，出去玩吧】免不了得製造一些讓觀眾動容的部份，張龍飾演的老番癲就負責這塊區域。當他終於說出為什麼一直想去衝浪、為什麼一直往外跑的理由，或許在觀眾的意料之中，卻仍泛出了淡淡的傷感。

我想，如果整個調度再精準一點、凌厲一點，【夏天到了，出去玩吧】的開場會成為今年度最令人雀躍的國片開場。至於結尾，或許技術上匠氣了點，或許態度上說教了點，但確實傳達出一股自然而強韌的生命力，確實為戲中幾位老骨頭，以及看戲的觀眾，提供了一個動人且開闊的出口。



註：感謝高炳權導演與連奕琦導演提供劇照。【夏天到了，出去玩吧】將於公視頻道九月三十日週日下午三點播出。如果錯過了這兩部值得一看的好戲也別擔心，公視「人生劇展」單元經常重播，請密切注意其官網播放資訊：http://www.pts.org.tw/php/mealc/life/#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