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一個晚上，我的電腦發出了MSN來訊聲音。
「還在無聊嗎？阿傑。」
「還真是無聊阿…」彷彿他在打出這些字的同時，也無奈的伸了個懶腰，並打了哈欠。
「都沒事做嗎？還是那邊不能玩PS2？」我問道。
「住的地方暫時沒有。」答非所問，不過我對答案也沒有太大的興趣。我們之間的寒暄差不多就是這樣。
阿傑一個月前出發到大陸工作了。在確定他不用當兵之後，便遵從他父親的意思。雖然他長期在母親及姐姐的照料下成長，但他不像是那種溫室花朵不耐操的少爺。從他的身上我發現很多故事。他與他父親關係並沒有像母親那樣親密，原因是他父親對工作的執著常年在大陸的關係，接受父親的安排到對岸父親的公司學習並開始工作，是他出生以來第一次接受父親所托負的責任。個性溫和像母親的他倒也挺逆來順受。
會認識他還真的是緣分，如今都已經要三年多了，我們雖然在大學裡不同系，但感情卻一直很好，但他在我的朋友圈裡算是比較少為人知的那個代表。用獨來獨往並不能正確形容他的生活，因為他比一般人更容易沉膩於自己的世界，並充份享受它，還懂得分寸。總而言之，跟他相處起來會很輕鬆，因為你不用考慮太多事，只要回答他的問題就好。
「在宿舍還沒修好前暫時都住在飯店裡。」他繼續說著。
「飯店？聽起來不賴阿。」
「在大陸，絕對不如你想像…」
阿傑的朋友絕對不算是多，頂多只是擁有像室友、同系同組的同學、工作的伙伴這類暫時性關係的交往。所以在台灣期間他常找我出去吃飯，我們往往一見面就聊上許久。跟他約吃飯也真的很輕鬆，因為他吃的東西不大挑，所以就算你說臨時吃火鍋改成蒙古烤肉他也一樣說好，這一點跟我其它的朋友們完全不同。他在離開台灣前，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時還是去吃火鍋，其實我們兩個當時都不算餓，但還是去吃了。沒話說的重感情。
「你在大陸的哪裡？我還沒聽你提起過。」
「廣東深琛市旁的福永鎮三星工業區。」
「在廣東阿…你會說廣東話嗎？」說實話，我對廣東話一直抱有排斥感，但我父親卻有著一口好廣東腔。
「不大會，但是說國語都通。反正來這又不是來渡假的。」
說的也是。我在電腦前笑了一笑。
「我剛剛還去洗腳呢！這附近這種店超多的，又比台灣便宜的多，而且都是二十幾歲的女技師。」
多虧了他，我可以知道另一個世界的風俗民情。雖然只是隔了一個小小海峽，但藉由著電腦的傳播資訊，MSN上面傳來訊息的他，就像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感覺一樣。我有時候都會有這種感覺。還是、我自己覺得我在另一個世界？
「女朋友回湖南老家了，感覺好寂寞。在台灣，起碼可以找你談談。」
我懂，我說。
他開始跟我聊到他在當地的餐廳趣聞，說那裡的料理都比台灣的豪華或便宜之類的，一說到吃的我們兩個倒是有志一同，我竟然慢慢地發覺，相同喜歡的食物或許也是朋友感情要好的主要原因之一。應該是這樣沒錯。雖然我並不會因為朋友喜歡吃苦瓜而跟他拒絕來往。
「用Skype如何？」一種線上語音對談的程式，他很喜歡直接性的聊天。
「很遺憾，我的麥克風又壞了。」
「真濫！就跟你說心痛一次買個羅技的就一勞永逸了。」
「哈、偶爾也該聽聽你的高科技意見了。」
「是阿！品質很棒！只是有點貴而已，但我相信是值得的。」從這裡就可以看的出他的價值觀，他對電子產品的堅持所在，跟我的好友阿孟堅持自有品牌的垮褲是一樣的。只要覺得值得就好。
後來他開始問起我日文的一些文法與拼音，得知他一邊工作之餘也在自修。他跟我約定好哪一天我們兩個一定要去日本來一趟自助旅行，這個約定不論我們幾歲，都一定要實現。
「わたしはいつもホテルをすみます。」文法錯了一堆，不過看的出來他是想用日語說明：我一直都住在旅館。
「あなた、もう少し日本語に勉強してください。俺たちの約束は、忘れないよ。」你阿、請多努力念點日文吧！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喔！我知道他一定看的懂。
「我不敢忘啊！」他彷彿在電腦前笑著說。我也笑了。「好了，今天就先這樣。改天在跟你報告解放軍的最新動作。」
「好的，晚安。」
他說完就離線了。
我起了身，伸了個懶腰。打開窗戶，面向台灣海峽，深呼吸了一口氣。
然後世界好像有縮小的錯覺。
加油吧！我的朋友。當然，我也會好好加油的。
◆
十年前，有一個要步行一小時，但看的到很美麗的天空、我很喜歡的地方；
五年前，騎腳踏車只要十五分鐘，卻成了還算喜歡的一片天空；
一年前，騎摩托車只要五分鐘，結果變成只是經過時，看的見的景色而已。
很久沒有用走的了。
我想、是不是該再走一次看看？
◆
有時候談到感情，我真覺得是個一點魅力也沒有的人。
是真的，我是真的這樣想，只是這樣的我的模樣，還曾經有過人來愛我。那段日子就像寒冷的一月裡從窗口射進一道溫暖的陽光一樣。從身體到心裡都著實暖和起來的日子。
說實在，我很想念，不論是當時的她身上的香氣，還是擁抱那時的觸感也好。
好幾次敲打著鍵盤，試著想將那段日子描述出來。但無論如何怎麼樣也做不到。對我們來說，這樣的事實在太過殘忍了。然後就像故意丟失的拼圖一樣，我拼湊出有她在的日子的那些回憶。裡面人物的台詞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對不起」、「再見」這樣的話掛在口中。令人難過的很想掉眼淚。
不果斷地一直帶給她重覆的傷害，雖然說這些都已經變成來不及的無意義。因為我對自己一點自信也沒有。當時能夠給予她什麼，允諾什麼，或許哪怕是一句話、一個肯定也好，但我到最後還是沒有對她說出口。
然後還是分開了。
當然囉、因為根本沒有在一起過阿！她這麼說。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又什麼時候結束的？我一點記憶也沒有。如今要把與她有過的那段日子寫成故事再也做不到了。應該是說，就算想寫，除了她當時的微笑以外什麼也想不起來了。每年的冬天，一、二月份的日子裡，我經常靠著房間那吹著凜冽寒風的窗邊眺望著，景色在這幾年間一點一滴地在變，離去的她的模樣也在改變，就像大潤發商品每天變動的特價時間一樣，到頭來，每一次都只有一種感覺：結果反而好像只有我沒變似地停留在她離開後的冬天。
應該是說，我並未離開這個我一直以來居住的環境裡。
對我而言，在同一個地方住久了，雖然說是安逸，竟然也有成為恐懼的一天。生命中來來去去的人們，包含了她，來到這裡，然後在某年某月的某個時候又會離開，我則是毫無變化地，永遠都目送著他們的離去。離開後的那些人們我已再也無法想像他們將會改變的模樣，光是能不能再見，都不是很清楚了。
我自己很明白，這樣的我，已經沒有力氣去愛人了。就算有心誼的對像，也總是只能注視著她，然後什麼也無法為她做。沒有那個立場，也沒有那個力量。只是說出「我愛你」這樣的話並不困難，只是這樣充滿缺陷的我的模樣是不是會有人肯接受罷了。只是我告訴自己不可以奢望這樣的人會出現。
我很清楚，總有一天我一定會離開這裡。然後一切都會改變，我所熟悉的人們的模樣，那充滿許多回憶的場所，都會像天空的雲朵一樣不斷地改變，直到我不在熟悉。
妳難道不覺得難過嗎？
喂、對妳而言，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過客吧！其實，來到這裡的妳，才是我生命中的過客。不管哪一天妳什麼時候要離開也好，雖然我什麼也無法為妳做，但我會努力維持著我的模樣，好讓妳哪一天回來還能認得我。就算妳不再回來也好。因為我愛著妳。
然後，就算哪一天我離開了，妳也不再記得我了，然後有個人來愛妳，一切幸福的完美無暇。直到那一天的時候，停留在回憶裡的冬天，那靠在窗口眺望妳的方向的我，會永遠記得妳。
這就是我所謂的永遠。
◆
這段時間，聽到了許多千奇百怪的故事，有搞笑、有嚇人、也有頗令人省思的。
有的是朋友的故事，有的是完全不認識的人的故事。
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人們，還堅持著自己的信仰，突然挺喜歡這種感覺。
人家各自獨立，互不干涉，
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下次有機會，再說給你們聽。
◆
「氣象局昨天下午解除大雨特報，今天各地降雨緩和，只有北部、東北部雲量較多，有短暫雨機會，其他地區都是多雲到晴。各地氣溫今天也回升，白天高溫北部可達攝氏二十三度，中部二十六度，南部二十八度…」
客廳電視機的聲音隱隱約約穿越和室門縫的間隙，紗窗外的風聲正在竊竊私語，在爭論著這幾天會不會下雨。
就算下雨也沒關係。那個人這麼想著。
他將完成的工作做最後的排版，能夠如期交稿是再好不過的事，雖然他並沒有仔細地再去審查稿件，一種「做到這裡總算就差不多完成了」的感覺使他心生倦意。
什麼時候喇叭傳來的音樂聲止了？
什麼時候才注意到的？等到發現的時候他竟然呆在座位上不知所措，就像小學生上台演講作文時突然發現手裡的作文稿不見了的尷尬。
窗戶的玻璃因一陣風而震動了一聲，他好像司空見慣地擺了擺頭，正想讓音樂繼續開啟，但是在下一秒動作卻停止了。他自己也不大明白原因，大概是因為不想聽音樂吧！但這對他而言一點兒也不尋常，應該這麼說，他簡直是那種沒有音樂就活不下去的人才對。我沒有誇張。他放下滑鼠，將視線轉移到了在房間角落的吉它，拿起來彈了幾個音後，又好像是「都已經失眠了你還喝咖啡」這類矛盾的感覺而放下吉它。
無力感。
不僅只是目前的自己現況，他好像還打算想一口氣改變什麼似的野心，進而產生的無力感。自己能夠做些什麼？為自己、或為了別人，稍有一點迷惑就力不從心，他實在很討厭這樣的感覺。
他到客廳將電視關掉，之所以打開的原因是因為他覺得客廳電視打開好像有人在的感覺。當然，家裡沒有任何人在，只有他自己一個人正為了工作而努力敲打著鍵盤。
昨天發生的事好像已經很遙遠了。他突然這麼想著。
或許這是這樣的感覺讓他覺得沮喪吧？他心底開始這麼樣的自我認同，好像還真的點了點頭似地，一面走回和室，一面端著裝有熱巧克力的馬克杯。
還是學生的他，在這個寒假裡，待在家裡不是看書，就是上OLG、寫寫稿，並沒有為了什麼人生中特別的目的而活著。單純地做當時自己該做的事。因為放假的關係讓他看不到自己心儀的女孩而感到有點失落。他還算是個羅曼蒂克的人。
這陣子不泛朋友來找他談心，或是約他出門晃晃之類，只是每當他在與這些朋友相處時，打從心裡會產生一種極相矛盾的感覺。就是無力感。每年只要一到冬天，那些問題就如同季節性一般地重覆發生，徘徊在他生活周遭與朋友之間，雖然不能說是感到厭煩，但是也看多了，好像重覆看著連續劇的最後一集一樣，男主角（或女主角）最後來是死了，就算你早知道這結局，還是無法改變，這樣的無力感。
冬天大概除了低溫以外，就是這件事令人討厭吧。
打開窗戶，他聽見了風的聲音。他伏在窗邊，看著幾年來沒有太大改變的街景，注意力便被每天都不一樣的天空所吸引。雖然看不見藍色的天空，但太陽仍努力地在雲隙間透出溫暖的光線。是個不算完美，但感到溫暖的2點32分下午。
他漸漸明白一些事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事。他瞭解這輩子可能任何朋友也無法瞭解的悲哀，無論他再如何地想向他們說明。然後等到那杯馬克杯裡的巧克力已經漸漸冷卻，他才明白原來意識到時間的流動竟然是那樣的令人難過。
他回到電腦前，打開讓音樂繼續，這次是安靜且溫柔的鋼琴曲子。
然後他走向客廳，打開了電視。
「…氣象局預測，未來兩天各地天氣回暖，但週四又有鋒面接近，天氣再轉為不穩定，降雨機率也相對提高。接下來…」
「我們阿…」他腦海裡突然想說些什麼，但後來又消失地無影無蹤。
然後他閉上眼睛。
Soundtrack: Main title / The Notebook O.S.T (手扎情緣)
Record date: 02/10~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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