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還記得妳說過要陪我去集集看向日葵嗎?」
那是一個滿溢了蟬鳴的夏日,難得地沒有一貫的黏膩,午後的微風吹來,就連辣毒的太陽也彷彿不那麼炎熱了。妳從樹蔭之外翩翩走來,如此自在的姿態。
「來都來了,躲在這種地方算什麼嘛!」妳笑。
我遙望前方無遮蔽的道路,有些退縮。而妳聳了聳肩,有些寵溺地放過了我。
我就這麼錯過了可能是最接近妳的內心世界的機會。
「好想去看看喔,那片向日葵花海。」
妳曾這麼說過,在我們共享的窗邊,無限嚮往地望著藍天。
「嗯,有機會的話一起去吧。」我說,現在想來那態度似乎有些敷衍。於是妳淺淺地笑了,道:「說了有機會要一起去的,通常都會變成無期之約呢。」
「妳還記得妳說過要陪我去集集看向日葵嗎?」
過了幾天妳這麼問我,基於心虛的緣故我也就答應了要和妳一起去集集。
然而太過曬人的烈日,讓我一逮著了蔭涼就牽拖一堆休息的藉口,而妳卻依然如此耐心地容忍著、直到我又在路邊的小攤販坐下不肯離開,妳才第一次不耐煩地嘆了口氣。
「哪,我們回去吧。」
「嗯?不是都來到這裡了嗎?」我懶洋洋地用妳說過的話堵了回去,告訴自己我不是不期盼那金黃的田園,只不過是敗在酷暑的荼毒之下。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那樣任性的耍賴,對妳到底造成了多大的傷害。然當時我對於妳突來的脾氣感到不解,只得撐著傘追上妳猛然扭頭就走的背影。妳沒再說話,我也沒敢答腔,從火車上一路靜默著就這樣一無所獲地回到了家,一向是自由慣了的我也沒想過妳是多麼努力才讓父母放心讓我們兩個未成年的女孩子一同出門遠行。
畢業之後搬離了分租的小公寓,我跟妳也失去了聯繫。怎麼也沒想到再次聽聞到妳的訊息,竟然就已是天人永隔的情景。
妳一直很喜歡的布萊恩亞當斯的歌曲,〈18 till I die〉,妳開玩笑說過要真的直到死都十八歲,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十八歲那年死去哪。不知道妳是不是也曾經對家人這麼說過,但在告別式再次聽到這首歌是多麼地殘酷。
妳的母親沒有哭,只是帶著淡淡哀傷的笑容,交給我一株簡直要和我同高的向日葵。
我這才知道那片曾經如此接近卻仍然成為無期之約的集集的向日葵花田,是我們的友情中妳唯一的缺憾。
我盯著看。比我的臉還要更形龐大的花朵亮麗得彷彿那天的豔陽,肆無忌憚地曝曬著直到將我燃燒殆盡。
「妳還記得妳說過要陪我去集集看向日葵嗎?」
我終於能夠理直氣壯地回答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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