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午夜時分,在這住宅區的某一片暗紅屋頂上,他,就佇立在那裡。在一輪銀月的襯托下,他身著的淡藍色大衣,頭上戴著一頂米色貝雷帽,顯得格外明顯,並在呼嘯地北風裡上下擺動。整個地區似被施放了魔咒一般,陷入深深地的睡眠中。你說什麼?……喔!他身後那一袋看來沈沈甸甸的東西嗎?我也不知那是什麼。只見從袋口透出微弱的金黃色,也許是些價值不斐的寶物吧!
站在最高的屋頂上眺望了一下四周的環境,他選定好今天下手的目標,嘴角漾起了一絲淡淡的微笑,便上下穿梭於建築物之間。有時只是輕踏某面牆壁,有時只是手掌碰到某扇窗,都能借力使力地踩到下一個著地點。如同一隻游走於城市的熱帶魚,又如一隻翩翩飛舞的花蝴蝶。而他走過的地方,都會在上一秒殘留下一些金色粉末,而下一秒又消失無踨。
就在他做完了第三百零八次的跳躍之後,他到達今天預計目標的大門口。那是間再平凡不過的公寓了!裡頭少說住了五、六戶不太富有的人家(從壞掉的門鈴及久未粉刷的水泥牆就可以猜得到)。即使大門深鎖,他仍是一派輕鬆地的彎下腰來(就好像男士要請女淑跳第一隻舞那樣),貼近鎖匙的那一剎那,門鎖嘎嘎地打開了。不似阿里巴巴裡的四十大盜還得在門上作記號,他馬上憑直覺尋到那名男孩的家,那名男孩的房間,甚至摸黑不碰到任何東西的,走到他的床邊。那是個惹人憐愛的小男孩,床頭擺放有:缺了塊零件機器人、看來是親手縫製的布偶以及幾張用粉筆畫成的塗鴉。睡成大字型的小男孩把棉被踢到床下,還流了一些口水在枕頭上。
也許你會疑惑為什麼「他」會找上他,而「他」到底是誰呢?喔!請原諒我的粗心,我竟忘記介紹「他」了!他,叫”偷夢者”。只在晚間出沒,白晝隱慝。你還記得小時候曾許下的夢想嗎?是是,我知道你記性好,都記得。可是真的都記得嗎?有沒有那種一覺醒來什麼夢境都記不得的經驗呢?沒錯!他就是專偷別人夢想的妖精。人類總是會在幼小無知的童年許下五彩繽紛的夢,後來又被現實的殘酷狠狠地刺破。”偷夢者”的職責就是收集這些會破滅的夢。讓你不再相信世界上有聖誕老人(其實真的有……)、讓你不再會對未來充滿期待、讓你不再妄想嫁入王室飛上枝頭(別忘了黛安娜王妃的下場)。
那,這名男孩應該是今晚第一名受害者了。
等等,「他」在做什麼?怎麼會這樣呢?這樣做是違反「他」的任務的:
只見「他」輕輕地托起小男孩的後腦勺,從帶來的大袋子裡搜出了一個又大又圓的美夢,然後輕輕藏在小男孩的枕頭下。
明天,這位小男孩將會被宣布得到某種罕見的病症,一種痛苦而難以治癒的病症。幸運的是,他有一對永不放棄他的雙親,和一顆有時沮喪卻永不絕望的心。枕頭下這麼一個夢,在未來的十年,二十年裡,那小男孩將依靠著它綺麗他的生活,即便他的身軀逐漸成熟,而後枯萎。
這真是「他」能給他,最好的一個禮物了。
從窗外遁出的時候,他回頭看了小男孩一眼,留下了一個深深的期望。他,是個在黑夜專偷別人美夢的妖精。只在黑夜,只偷美夢。但生性叛逆的他,有個壞習慣,就是在開工前,一定會選一個幸運兒,送上一個最美最美的美夢。即使這樣常常使他差點交不了差(不然你以為他吃飽沒事做嗎?),他卻甘之如飴。
是種贖罪的心態嗎?或是他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小男孩是今夜的幸運兒,而明天、大後天,也許是……。
~~~2004.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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