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與前妻吵吵鬧鬧許多年,終究沒有明瞭婚姻的「幸福」在哪,一雙兒女也來不及成年,步入中年的夫妻倆終歸反目成仇離婚收場。表哥一表人才,為人正直心地善良,在美國完成博士學位後,隨即進入美國百大企業之一工作,汲汲營營努力多年,如今也竄升為高位坐領高薪,以華人的身份在異國能有這樣的表現實屬不易。沉寂了幾年,聽說表哥再婚了。心裡也開心著他能再找到另外一根肋骨,伴陪他的後半生。新表嫂是二十出頭的小女生,恐怕是頭一回墜入情網,沒弄清楚「網內」的情境,嫁雞隨雞,雌(或是慈)心萬丈的遠離家園與家人,千里迢迢飛越太平洋隻身來到人生地不熟的美利堅合眾國。行李都還沒卸下,我的年輕表嫂「依照古禮」,當下就成了兩個青少年的「後母」;與相差二十好幾的新婚夫婿,可能也還沒摸清楚習性,沒退路的就開始兩人世界;對於新的環境當然也沒能看明白東南西北,竟然還需要面對著不算友善的「前妻」……
自己都還是孩子的表嫂,難以想像如何成為別人的「後母」?根本還不清楚夫妻之間的經營方式,怎能身處在離婚的前妻與現在的夫婿當中?玩性正興的年紀,如何能拋下家人與朋友,在「非常不方便」的美國居住,只為了愛情、只為了一個人?……護子心切的表哥,不但寵愛兒女,還參雜了「愧疚」的心情,對於兒女總是有求必應,不經意地,不僅忽略了身邊的「小」太太,也強烈需要他的寵愛與保護,不會做先生的表哥,竟然還不小心地要求表嫂也要像是「母親」一樣的一起來愛「他的」孩子們。表哥深信:『你要是愛我,就會愛我愛的。』
兩年後,表嫂回家了,怎樣都不願意再回去…她的美夢幻滅,感覺前途茫茫,堅持的心變軟弱,再也沒有勇氣完成當時愛她的丈夫以及愛丈夫的孩子的承諾…表哥一臉滿滿的惆痛與無奈,一身重重的驚駭與無力,即便是再三聲明『你不需要做後母…』都難挽回那方遺落的自信與雙方破損的情愛。表嫂表明:『我愛你,只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事實上,翻閱英文字典,Step – 動詞是步行、踩或是行進等意思;而名詞有腳步、步伐、樓梯、腳印、舞步以及手段等意思,所以Stepmother絕對不是中文使用的「後」的涵義。「母親」,這偉大的名詞,是專有的,神聖不可侵,盤古開天造物主創造母親的角色,從來就沒有前面或是後面的母親,更沒有先到或是後到的母親。「母親」只有是或不是,以及夠格成為母親或是還沒準備好作母親而已。太多的男女老少,被莫名與無形的框柩牢牢地套住,年輕的表嫂一樣,中年的我也不例外,自以為絕對夠格成為別人的「後母」,相信海誓山盟愛的力量可以遮掩一切,海可枯石會爛就是「後母」不變卦,孰不知即便是親生骨肉都有兩相對峙的苦痛不堪景況,何況是突如其來晚到的「母」或是「父」?
那年婚前,當然知道夫家有一兒一女,自己做「母親」已經好多年,雖然一股深不可測的疏離感暗潮洶湧,仍舊深俱信心義無反顧的相信只要有愛,天都能感動,何況是人,也認定只要結了婚,假以時日能點石成金,何況同為一家人?婚後,同住一屋簷下開始,生活習性的不同,作息時間的不同,甚至連講話的習慣都不盡能同…雖然暗潮慢慢浮上水面,慶幸在事情沒有任何惡化前,我和老爺就搬走與孩子們分開住,給彼此適當的距離與空間,增加少少的美感與神秘,當然,也減少不必要的摩擦與不預期的衝突。
是自己體會到,原先這個家庭裡一樣的傢俱,一樣的擺設,甚至一樣的氣息,不移不動地安靜的整整過了三十幾年,這樣的生活模式,真的沒有道理需要為「後來的」做任何的改變。顯然地,「後者」應該自行摸索,設法去適應新環境?永不妥協天性難剔除,靈機一動,改變一下思緒也無妨,傢俱不需要丟掉,換上自己挑選的新布套,一樣漂亮,坐起來一樣舒適;擺設只需稍微加片美美的蕾絲布墊,讓它更美麗;也可以加點自己的創意與新物,讓家裡在無形中滲入點屬於我的色彩,使新家有了新的光彩;和家裡的那三隻貓咪保持距離一樣可以過日子,雖然我非常害怕牠們;數不清多少次,暗自思想,自己的女兒不在身邊,幻想把這兩位大人當成自己的小孩般對待,只是,他們是活生生的人兒,絕不能像是傢俱、擺設般任我添加,或是像三隻小貓離牠們遠點;或是與老父見面時候,也不會先打招呼的生活模式,在新的生活裡,又豈能奢求他們會喊我?
是我癡心妄想,期待因著結連理而多了一雙兒女,一家團圓和樂融融。當幻想破滅,心一樣痛,挫折一樣深,感覺更孤單、更寂寞。這樣多年來,發現老爺深深地愛著這兩個孩子,竟然也是很孤單、很寂寞的遠遠的愛著他們。因為每每他一臉無辜怨嘆地說:「教育孩子的事情…都是媽媽在做…我都在外面…」連四十年前就是爸爸的,從頭到今都還沒有準備好,更遑論我這晚到了三十幾年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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