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當時年紀小，黑白電視有一廣告裡，兩個應酬的男人，其中一男舉著酒杯向另外一位敬酒，而另外一位卻愁容滿面說胃不好；敬酒的就像現在時下語，很「白目」地說：『啊！「位」不好？ 那換個位囉？』弄得胃疼的那人，臉皺得更深，苦不堪言。我喜歡這樣創意的廣告，經常聽見同學之間也這樣玩笑著。自己從小雖然體弱多病，卻在青春時期，體態突然的往橫向發展。唸女中時同學喜歡戲稱我「小蘋果」；因為以鼻子為圓心，直接畫圓就是我的臉。臉頰終年紅潤，蘋果根本就是胖妹的簡稱，我代言好幾年。即使是結婚後，身材依舊圓潤屬於福泰型。特別是生完儂儂後，更與苗條從此絕緣，儼然這輩子不可能有『張曼玉式』的旗袍造型。
很多人好奇問：「那你是怎樣瘦下來的呢？」要聽真話？那就「離婚囉！」。最慘痛的經驗裡，曾有過兩次在一週間體重驟降十公斤。記憶依舊清晰，那天清晨照鏡子時，赫然驚訝鏡裡的那張臉彷彿是被超性能洗衣烘乾機，洗過脫過水再完全烘乾的不堪；我相信是這樣情況，徹底損傷了我的胃。
十幾年下來絕對不會是胖子，但也稱不上瘦。事實上，自己也相當忌口，謹記母親說過：『日本人能長壽，都是保持八分飽的胃…』，這麼多年下來，泰半處於半餓半飽之間，盡量不放任美食美味恣意入胃，只要一覺得有稍微飽的感覺，立即放下筷子，放下筷子就絕不再拿起，自然剩飯餘菜不會倒在我的胃裡。我不吃零食，晚上九點以後不進食；因為牙齦不好，許多年前不再喝冷飲，咖啡早就不加糖了。很多個月才寵愛自己一次，小塊蛋糕教胃回味片段；運動完後飲食不入口是最謹守的。這一切的努力，在有一半北方人的血統，偏愛麵食下瓦解，再加上好幾年不曾改變的〝惡習〞，一週一次涮涮鍋晚餐，在進入中年後，中廣就開始播放；我可以不吃白飯，卻想念著麵條或是水餃；能吃肉就少吃菜；吃過菜水果就免了。
飯後不停打嗝不雅的習慣，記得是很久以前就有的。胃裡的胃酸以及混濁不適的感覺長期伴隨，連自己都不記得甚麼開始的；直到今年的後半年，越來越嚴重的困擾攪亂心情。單單一碗新鮮麵條或是一碗濃郁南瓜奶油濃湯，濃香可口，卻在下口後撐脹一肚，整個下午時間，必須不斷來回走動，而胃裡的空氣不斷冒出，打嗝的味道險些燻死自己。
外子身體健康，生活單純，每天為著還有飢餓想吃飯的感動，向上帝不住禱告謝恩；對我這樣經常性想換位(胃)的人，一邊心疼也一邊訓斥「減甚麼肥…都不吃東西…吃那麼少…」我皺著眉頭回答：「我有吃呀，可是它就是不消化…在肚子裡脹的很不舒服…我不餓嘛…」所以結婚三年來，外子最開心的時候是，我一見到他就直喊「好餓喔，我們去吃飯…」；他是以我今天想吃甚麼為他自己今天晚餐的依歸，因為他說：「妳總是不餓…不想吃…吃東西以你為主囉…」
這段時間，工作讀書兩頭忙，真的教自己感概歲月不僅流失時光，更耗損體力；那天下午我發現這次是痛的感覺開始，那樣的痛就沒有停止，忍到晚上，相信吃點熱湯會舒服，無奈漫漫長夜，可憐孤獨撫摸肚皮一夜到天白，又不忍打斷外子打呼的輕噓，隔天清晨疼痛難挨，只好弓著身體開車去看醫生，心知肚明這次事態嚴重。
性屬「惡人無膽」的我，竟然選在外子前往日本出差時日單槍匹馬去照胃鏡。友人一聽停頓兩秒，口氣慈祥和藹說是「我精神與您同在」；寫e-mail給我總署名「愛你的…」美如，天天在MSN上問候我的胃；我家妹妹甚至整裝待蓄預備北上陪伴。小診所裡親切和藹的胖胖中年護士姐姐一直叫我不要怕，聲音磁性溫柔的醫生卻用大大口罩遮掉看似帥帥的臉，先打針鬆弛胃部肌肉；噴麻藥麻痺喉頭；要我斜躺病床上時，我有後悔莫及的無力感；看到那根長長前端有亮燈的黑管線時，立即蠕動做起身狀預備拔腿奪門而出，胖護士和帥醫生四手聯合壓制急聲問：『唉唉，您要去哪裡…你不要動…很快就好…』我哭了，我覺得完了…
斜躺著嘴裡咬住塑膠固定開嘴器，臉頰邊上鋪著厚厚擦手紙，醫生說：「等一下，我叫你吞口水的時候，你就忍一下硬吞下去…知道嗎？口水不要管它…讓它流出來…千萬不可以試著吞口水…聽到嗎？你不要緊張…來放鬆放鬆…」說時還拍打著我的肩膀手臂；護士不停在我背上來回撫摸；真的不敢看是『那玩意兒』是要放進嘴深入胃裡，只好閉上眼睛，在醫生一聲令下好像吞下一異物；緩緩滑過食道的感覺，不說也罷；此時醫生說：「我要打氣進去胃裡…讓胃撐開…我才能看得見…所以會有點痛…忍一下喔…唷！你表現地很好…來！用嘴吸氣鼻子呼氣…好好…再一下下…已經看了三分之二…」我想頂嘴，也想打人，但是聰明如我，明白此時此刻，四顧既無熟人，身體又被四手聯合鎮壓，肚子裡還有一根一端有燈的黑管，另外一端操在別人手裡；再笨的人也明白這一刻間，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很好，很好，照完囉…要結束了…深呼吸…好好…」我不停的噁心，抽搐的力量彷彿拉斷全身筋骨，眼淚口水一直流；最後在有一股由肚裡深層，往外往上拉出的怪怪感覺時，醫生說好了，護士姐姐說『好棒』，我想他們其實想說「很乖…」護士姐姐扶我起身時，滿面水漬，正想開口開罵，卻發現麻痺的嘴，發不出聲音。
醫生說：「朱小姐…咱們的胃看起來粉紅…很好…沒有潰瘍喔…但是稍有發炎…嗯…十二指腸也沒有潰瘍…沒事…心情輕鬆點…應該是屬於神經質胃炎…吃點藥…」醫生解說三十分鐘後，麻痺感覺會消失時，我始終也只能點頭以對。我深信麻痺的作用主要是避免病人情急之下亂罵人，有『閉嘴』之便。
感謝上帝保守，跨出診所那一刻的早晨，陽光如此可愛，腳步與廣告上的美少女一般輕盈雀躍，路上行人男的帥女的美，連闖紅燈的計程車都覺得酷，心情好的不得了。當天中午大塊蛋糕吃來特別的滋潤爽口，肆無忌憚，完全忘記高熱量或是卡洛里超過這一條款。
下筆回憶照胃鏡的三分鐘，突然胃部一陣不適，一口大大的空氣從胃裡擠出，停下手感受片刻，心想 ：『下回，等我痛暈昏死一半，再架我去照胃鏡吧…』反正，我已經確定，胃不好，是不能換的。
記於照完胃鏡的第三天 2005/11/26 03:08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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