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NA對蓮說:「如果有一天,我們年華漸漸老去,我的志氣、虛榮心、自尊心都磨光了,我可不可以再回到那個家?」
蓮什麼也沒說,只是從背後環住NANA纖細的肩膀。澡缸裡水面上的玫瑰花又浮動一些些。
而我,忍不住唏哩嘩啦掉起眼淚。幸好幸好,我還有台北的巢可以去;幸好幸好, 我還有一對不會拒絕我的雙親。只是,如果有一天,年華漸漸老去,我是否有停泊的港口?乘風破浪的船隻需要進港休息,港口需要船上的溫柔維持正常運作, 但這艘船不懂得維修,只能繼續乘風破浪,因為沒有港口要收留自私的小船。
小八淚眼看著章司和幸子相擁,說:「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而我,忍不住起了全身的雞皮疙瘩。如果有一天,我的男友另結新歡,是否我也會說: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我想是的,這麼樣逃避現實,窩囊又傷心。
我可以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欣賞風景,一個人面對挫折,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用功唸書,一個人呼吸,一個人哭泣,一個人騎車,寂寞和自由只是一線之隔。大部分時候自尊心、志氣、責任感、虛榮心,迎著西灣的風一蓬一蓬佔滿我的晨昏黑夜,目光有時堅定有時迷離,孤單地繼續迷路。當姊妹坐在機車後座睏倦不住抱著我的腰,車輪貼住毛毛雨過的柏油路行駛,我感覺到一種被需要的滿足,一種真實被依靠的成就感,對抗我微薄自信心的最佳良藥,另一端靈魂漸漸重了,落在現實中支撐我的樂觀。可是偶爾,記憶裡關起來的七歲小女孩,哭鬧著叫著疼痛著任性著;我只是假裝一點也不脆弱,其實那個七歲的小女孩一直沒有離開過,在空白的荒原呼救,淚流滿面、聲音瘖啞,吶喊的最後依然只有站著的她,突破重鎖要我給她一個擁抱,我走到她面前才發現自己沒有體溫,只能狠狠將心撕成兩半。從小我就是個存在感稀薄的個體,不特別漂亮也不特別機伶,被故意視而不見的那五年,我用倔強封印,強迫自己忘記要怎麼撒嬌。然後遇到L,他從來不在人前哭的,他說哭泣是脆弱的表徵,於是我學會一個人品味眼淚。收拾我和L三百六十公里的距離,淡化思念,我知道他要的愛情不在我身上,一輩子的好朋友就是最大的奢望了,我情願每年他生日這樣等著等著,等著給他一句祝福,只要L還要的一年,我就不會間斷。漸漸發現說不出口的很多,可以藏在文字裡療傷,生活中堅強文字裡脆弱,矛盾拉拉扯扯也過到現在。
蓮和NANA必須相愛,那是靈魂平衡的渴求,包容彼此的痛。
NANA相信自己的歌聲可以創造未來,眼光那麼確定;而我想毀滅自己的文章,結局漂泊無依。
NANA去找蓮還鑰匙,證明感情沒有下定決心這回事。
既脆弱又堅強,偏偏又缺了勇氣;既理性又瘋狂,偏偏又有超乎尋常的佔有慾。還是讓小女孩獨自憂慮吧,太熱的體溫會燙著她,太複雜的心思會困惑她,太緩慢的行動會失去她,而她仍然在荒原裡奔逃苦痛;如果有一天,有成熟堅定的雙手從背後環住她,也許小女孩依然會逃,因為她認定幸福不會出現,一定是在作夢。
像NANA一樣,我是這麼希望被人需要,又是這麼希望需要別人,所以極端造成無謂的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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