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我與同事一起參加Joseph Nye在遠企中心進行的專題演講「The Powers to Lead」，這篇文章就是在現場之所聞與心得，以饗未有機會參加之讀者。在這裡要特別感謝美女同事開名車載我一程，我不僅深感榮幸，而且超級興奮。
首先我想介紹一下奈伊在學術界及政界之重要性。奈伊畢業於普林斯頓大學，在哈佛大學取得博士學位，1964年之後任教於哈佛大學甘迺迪政府學院。1970年代正是尼克森政府執政時期，美國與蘇聯的冷戰進入一段冷和解時期，尼克森有感於越戰的失敗，在外交政策方面作了一些改變，最重要的是宣佈改變「布林頓森林公約」美元與黃金掛鉤的政策；另一個變革就是尋求與中國和解以對抗蘇聯。彼時美國在全球的領導力受到許多國家的質疑，Joseph Nye與Robert Keohane出版了Power and Interdependence一書，首次對權力做了一個概念的釐清。他們認為權力不應只注重於軍事及政治力量等屬於威嚇層次的力量，而是必須同時考量美國在全球各議題領域(issue area)制定「國際典則」(international regime)的力量，這種力量很大一部分要靠美國的協調及領導力。
到了1989年蘇聯開始瓦解，美國學界開始討論美國在全球的領導地位是否將逐漸衰弱，當時有兩派學說彼此爭辯，一派以耶魯大學歷史教授Paul Kennedy為首，認為美國經濟無法支撐龐大的軍事力量，因此勢將如羅馬帝國般逐漸衰微，Nye卻力排眾議，認為美國文化對他國的吸引力仍舊存在，如果能善用其綜合國力及文化力量，美國勢必能持續領導。他在1989年所出版的Bound to Lead一書中將過去對「權力」的概念加以充實，並首次提出Soft Power這個概念，做為其論據基礎。
其後美國情勢的發展並未完全符合上述兩派的預測。2001年911事件爆發後，小布希政府即於2003以「反恐」為名對伊拉克展開長期戰爭，直至歐巴馬政府才正式撤軍。一方面，美國確實成為世界超強，成為世上唯一可將軍事力量投射於世界各地的強權其他國家一時之間難以望其項背，但另一方面，美國在海外的軍事行動並未得到大多數國家的支持，即便在美國國內，反戰的聲浪方興未艾，總統的威信遭受空前的考驗。此時Nye建議美國應該將soft power及 hard power合併使用，美國國務卿柯琳頓並提出「巧實力」(smart power)的概念，做為美國推行外交政策的原則。
Nye昨日的演講基本上是延續他過去所提出的說法，其整體立論及邏輯並未有太大的改變，但我注意到他此次特別強調軟硬權力在不同「情境」(context)中的使用時機、比例及其成效。Nye認為，權力這概念可用一個三角架構來理解，其三個頂點分別代表領導人(leaders)、追隨者(followers)及情境(context)。同樣的領導人，如果遇上不同的情境，追隨者對其評價也會有所不同。例如邱吉爾在1940年1月的聲望並不高，英國人認為他是差勁的政客，但1940年6月敦克爾克大撤退成功後，英國人普遍認為他是最偉大的領導人。邱吉爾本人在個性或是風格上並沒有什麼改變，但他的評價卻在半年之內呈現天壤之別，說明領導人是否能有效進行領導，有時必須要考量他所處的情境。
過去「強人理論」(big man theory)在很長一段時間主導人們對領導人的認知，例如領導人一定是高大的，天賦異秉的，在任何時候都很優秀，而且通常是男性。睽諸實際經驗，這種理論實無法經得起考驗。比較務實的方式是觀察領導人本身是否具有組成或主導人際網絡(network)的能力、提供他人向前的動機，以及吸引他人願意追隨領導人的能力。這樣的能力不是「硬實力」 (dominate, control, coercion)，而是將「軟實力」與「硬實力」在不同情境下作適當比例的混合(mix)。
何謂「軟實力」？它有四個指標：情緒智商、提出願景、製造追隨者以及溝通技巧。「情緒智商」指的是控制自我情緒的能力，使情緒在各種不同場合以適宜的方式表達而非失控。「提出願景」是指可以為追隨者構思一個值得努力的成功藍圖，包括目標及方法。「製造追隨者」是指利用組織網絡的能力建構出願意主動配合自己的工作團隊。「溝通技巧」則是指能將訊息傳達到對方並使人能夠接受的能力。何謂「硬實力」？Nye提出兩個主要指標，一個是組織能力，尤其是確保資訊流動的能力(包括獲取正式與非正式的資訊，以便作出正確的決策)；另一個則是「馬基維利」式的能力。
Nye特別強調，對當今領導人而言，首先要做到先瞭解自己(尤其是情緒)，並針對不足的地方進行訓練自己的領袖魅力，其次是要瞭解如何在不同情境下發展「巧實力」(how to develop smart power in different context) ，以發揮最大的效果。
看完Nye的演講內容，我們可以瞭解到，Nye仍未偏離國際政治傳統現實主義學派的影響，他只是強調，硬實力與軟實力必須相互搭配，並考量情境的特色，才能發揮最大的效果。有些情境適合90%的硬實力，有些適合90%的軟實力，這其中的比例組合及適用時機必須由領導人自行判斷，並沒有固定的公式。對於國家來說，維持適當的國防力量與發展更好的外交技巧同等重要，兩者無法偏廢。這應該是Nye想向台灣提出的重要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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