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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報紙有一則消息：一位久在安養中心養病的爺爺，因呼吸困難緊急送醫，醫院醫師沒有注意家屬簽的放棄急救同意書而逕自為病人插管，病人雖救回一命，但家屬卻對醫院怒不可遏，該報紙文末下一註腳稱「久病無孝子」。

 

老實說，我認為報紙下此註腳是沒有瞭解真實情況，許多家屬之所以願為病人簽署放棄急救同意書，主要動機不是不想孝順，而是不願病人受苦。所謂插管是指當病人血壓及血氧急速下降，意識逐漸喪失，而且無法自行呼吸時，醫生為爭取搶救時機，會將人工呼吸器插入病人喉管協助呼吸，這種痛苦用想的也知道。被插管的病人都是重症病患，最佳的狀況是可以脫離呼吸器，自行呼吸；次佳的狀況是經過21天無法脫離呼吸器，但可以用氣切解決；最糟的情形就是永遠無法脫離呼吸器，只能在呼吸照護病房。

 

以我父親為例，他屬於最幸運的一類，插管14天就拔管了。我在護理之家遇到過終生氣切病患，家屬對於這些事情的第一反應都是不知所措。我相信要幫至親去決定生死是很痛苦的事，而大部分的家屬都沒有得過重症，更不會瞭解重症病患的感覺。然而人世間有些事是非常殘酷的，遇到了就必須要做決定，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再回頭來討論「久病無孝子」這句話。爸爸生病這一年半來，我每天都花8小時以上時間去看他、照顧他，我很深切瞭解，照顧年老的重症病人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不管花費多少時間與精力，病人都不可能回復原來自理生活的能力及應有的生活品質，能夠維持現有不生病、不惡化的狀況就算萬幸了！特別是我沒有兄弟姐妹與我分擔責任，我媽又無法處理事情，所有事都由我一人承擔，那種壓力簡是無法以言語形容。

 

記得有一次一位同護理之家的病患家屬勸我不要對老人太好，否則就是「凌遲」他們。剛開始我覺得這話非常刺耳，可是日子一久，發現這話其實是有幾分道理。我有時在想我對爸的一切照顧，究竟是在幫他還是在阻礙他前往另一個更美好的世界？這個問題是無解的，愈認真去探究就愈是天人交戰。那些躺在護理之家的老人及植物人，如果他們有能力表達自己的意願，他是願意維持現有的狀態，還是選擇死亡？

 

所以我希望報紙記者們在未瞭解家屬心情前不要妄下斷語，你們有一天也會有機會照顧自己的親人，與其責怪他人子女不孝，不如捫心自問：自己是否對生死的意義有深刻的瞭解，這樣才能寫出貼近事實的報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