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小病就跑診所的我,來到荷蘭總想著要更加小心別讓自己生病,卻不能如願。在荷蘭這四年,小毛病不斷,從小家醫到大型醫學中心都跑過一遍,漸漸地,原本總抱著「沒有任何國家的醫療資源比台灣好」的心態,慢慢能夠理解及欣賞整個荷蘭醫療制度的優點。
1. 第一次看醫生
來荷蘭之前,就被前輩們特別交代,要盡早找到合適的家醫,當時我總是不以為意,直到緊急需要看醫生時,才發現沒有家醫是非常麻煩的事。在荷蘭,任何專科醫生都必須經過家醫轉介,家醫是個人專屬並且需要事先註冊的,不可以隨意到各個診所掛號;每一位家醫也有一定的病人額度,一旦額滿就不會再接受任何病人的註冊,也不收任何臨時的病人。
剛來荷蘭的前幾個月,我們就幾乎找不到任何一家附近的家醫可以註冊,必須要等到其原本的名額釋出才可以,若在註冊前若發生緊急狀況,就有可能出現沒有醫生可以看的情形。那時,等了好幾個月,終於排到了一間願意收留我的家醫,在預約見面時,前面排了一、兩位病人,想想有名額限制的家醫,的確不會像在台灣排著長長的隊伍等著看醫生,想著這樣應該很快就可以輪到我看了吧!沒想到,就算只有兩位病人,我仍然等了快一小時,好不容易醫生從長長的走廊探出頭來,念出我的名字,只見醫生在等待區的玄關門口笑咪咪地遞出手和我一握:「妳好,我是妳的家醫,今天還好嗎?」
簡單寒暄幾句後,醫生帶著我穿過長長的走廊,進到診間後又不急著問我病灶,倒是聊起了我怎麼會想來荷蘭?接下來他開始跟我解釋起這裡的「醫療遊戲規則」。不論所有大小病症狀,都必須經由家醫為第一階段診斷,他說明著家醫的角色就像蜘蛛網的蜘蛛,經由家醫判斷後,才決定是否該轉診大醫院或醫院的指定科目,如果沒有家醫推薦,是沒有辦法直接進大醫院看醫生的,即便勇闖大醫院,可能也會吃閉門羹,所以任何大小症狀,務必第一時間連絡家醫。與台灣非常不一樣的地方,是這裡的家醫就跟上班族一樣,是早上八點上班,六點就打烊的,也就是說平常下課或是下班後,是看不到醫生的,如果生病要看醫生,就必須在上班上課時間請假才行。這樣與醫生聊完,半個小時就過去了,突然可以理解為什麼前面只有兩個人卻等上了一個小時之久。
聽著家醫的解釋,我沒有想太多,總覺得只要這次能處理好就好了,下次應該不會再生病了,然而意外總是在自己有自信的時候發生。
就在一次撐了一整天上班以為會好轉的週間晚上,我高燒不退,企鵝一邊擔心地打著家醫的電話,嘗試撥打緊急專線。所謂緊急專線,也不是馬上接通,答錄機說著前面還有22位病人正在等候,我們等了半小時之後終於接通,醫護人員在做完初步診斷後,告訴我可以去大醫院的「後家醫」,原來後家醫是在晚間,較為緊急的狀況下,可以看得到醫生的地方。
後家醫與大醫院的急診室設立在同一個地方,都是相對緊急的情況下可以去。好不容易看到後家醫,醫生也笑咪咪地問了我一串為什麼來荷蘭等等的問題,跟家醫一樣的流程,但後家醫準備應對的狀況可能更為嚴峻。如果他們判斷狀況嚴重,將會直接安排住院及專科醫生,醫生告訴我不用太擔心,卻也提醒我,以後不可以直接來看後家醫,不論急診室還是後家醫,我還是要經由家醫的轉介才能過來,所以在荷蘭的急診室也是要先看過家醫才可以過來的! 2. 企鵝牌救護車
第一次進荷蘭的急診室,是因為高燒不退,腎臟發炎。本來不以為意的「小病」,在開始出現背痛後變得更加嚴峻,是需要進急診室的狀況了!但那時還沒有註冊家醫,也不知道後家醫的概念,在完全不清楚荷蘭的醫療運作機制下,也不敢貿然打112叫救護車,企鵝就牽起腳踏車,當起了專屬救護車,直搗鹿特丹醫學中心。醫學中心之大,我們一時也不知道要從哪裡註冊跟報到?看見路上經過的護士姊姊,趕快攔下來解釋病情,我們倆個事先演練好,毫不保留地表現出痛苦的表情,一邊訴說著高燒不退跟背痛危及生命安全,這才說服護士直接帶我們去掛號。掛了號,還得到護士姊姊的溫柔安慰:「放心,我們不會把你趕回家的!你們就在這裡等著,稍後就會有醫生可以看了。」
整個醫學中心,就像是現代音樂廳般,有著透明天花板,在很少太陽的荷蘭裡,卻有著良好的採光,大廳的寬敞設計也減輕醫院沉重的氣息,第一次勇闖荷蘭醫院,算是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大大小小病痛裡,有幾次經驗讓人又氣又好笑。因應疫情在家工作,我出現莫名的胸痛,加上之前聽過許多心臟病史的故事,對於胸痛的擔心逐日增加,在一次整天工作的下班前,突然胸口的那一陣刺痛長達了幾十秒,嚇得我趕緊預約家醫,但因為已經到了下班時間,只能打電話到急診,拜託看看能不能有醫生願意收留這種緊急胸痛的症狀,最後在漫長的電話等待後,終於排到了在大醫院看後家醫的機會。看著大醫院離家裡不會太遠,計程車也不好叫,企鵝直接抓起腳踏車就載著我往醫院衝,沿路一邊擔心著我的健康,一邊還講著笑話,說自己以後可以當起企鵝牌救護車,還要在帽子上面掛著閃燈,並且自己哼唱鳴笛聲。
好不容易到了醫院門口,由於武漢肺炎的隔離政策,只有我可以進去,而企鵝只能站在急診室外面吹風。我在等候室又等上一會兒,終於看見從門口探出頭來的醫生,領著我到了診間,這次醫生沒有問我為什麼來荷蘭?倒是問了我做什麼工作,一邊做了各種基本測驗後,醫生語重心長的跟我說:「這個啊,不是心臟的問題,是神經的問題喔! 你可能這段時間壓力太大了,我建議妳可以多做一些SPA或按摩來舒緩身心喔!」講完後,笑咪咪的請我回家,東奔西跑了幾個小時,不但沒有拿到處方簽,還讓在外面吹風的企鵝流了一整個晚上的鼻涕,也真是可憐企鵝救護車了。
感謝企鵝牌救護車,陪伴著我一路從台灣開到了荷蘭,載進醫院時還要負責逗病人笑,從醫院離開時總是邊騎邊罵,檢討起病人生活裡每一個小細節與作息,避免再次出動企鵝牌救護車。 3. 體制分流
隨著看醫生的次數累積,逐漸地也在這四年內成了「看醫生通」。最近一次,原本以為是小病的事情,原本打算跟家醫通個電話,請他開處方簽,沒想到,醫生居然比病人還緊張,緊急被通知回醫院重新檢測,疑似闌尾炎。我立刻進大醫院抽血檢驗,好不容易抽血等待結果出來,卻已經是下班時間,我的家醫還是積極聯絡,安排我當天照超音波,但因為已經是下班時間了,所有大醫院能夠做超音波的醫生都下班了,只能以急診方式進行。因為我好手好腳,也沒發燒,如果直接走進去急診,應該會被「請回」,家醫馬上寫了一封推薦信,請求急診室收留我,讓我成功在下班時間進到急診間。
只見急診間裡一片寧靜,沒有忙進忙出的醫護人員,也沒有正在搶救的緊急狀況,在急診間重新做了一整輪檢測後,時間也到了深夜,卻從來沒有看到一輛救護車駛進,醫護人員還能有說有笑的聚在一起聊天,似乎跟以往印象中急診室總是忙進忙出的醫護畫面,有很大的衝突感。不知道是剛好今天是急診室淡季,還是荷蘭的急診室總是可以這麼的平靜?就像這裡的餐廳、辦公室、車站,每一件事似乎都可以很平靜,餐廳鮮少出現忙了一整天過勞的服務生,辦公室裏沒有正在跟客戶吵架的業務,車站沒有搶著擠進車廂的乘客,就像很合理的會出現在荷蘭的畫面,急診室也是這樣平靜地各自在自己的崗位上進行職務,似乎沒有任何事情真的需要緊張。
好不容易等到各種檢測報告出來,醫生最後決定讓我電腦斷層掃描,又是另一個漫長的等待。這時我才回過頭想,或許這個從專屬家醫到大醫院急診室的整個醫療結構,正是讓這裡的醫病比例較為健康的原因。因為這裡不會出現牙齒卡到骨頭就在半夜來看急診的病人,他們會在第一層關卡時就獲得對應的協助;而台灣雖然有著全球有名的醫療服務,但我們的體制卻常常讓醫生們過度勞累,或是資源分配不平均的狀況出現。
專屬家醫體制雖然對於病人來說有些不方便,卻可以是分攤醫療資源、同時讓病人得到最適當的醫療層級服務。當然,在最緊急的狀況時,都是可以撥打112叫救護車的,但如果無故叫救護車,仍然會吃上九百歐的罰單的。
直至夜深,我終於獲得電腦斷層的判斷,醫生告訴我這不是闌尾炎,也不是太嚴重的症狀,如果沒有發燒,理論上過幾天就會好了,這幾天只要去「Etos」 (類似台灣的康適美)買止痛藥來吃就可以。我一邊聽得一愣一愣的,一邊驚奇回想起今天一整天,醫生看到各種檢驗數據都這麼緊張,卻可以在看完電腦斷層報告後告訴我可以回家。
的確,病況在幾天後穩定下來,但最後我還是相信台灣醫生的建議,從家醫開始,要求定期追蹤。在合理的要求下,獲得對應的醫療資源。就像這個國家的個性,任何事情都是可以談的,如果有足夠的理由說服家醫,他們也不會阻擋病人獲得應有的醫療服務,只是身為被台灣醫療體系寵壞的台灣人,我需要更積極且透明地跟我的家醫聯繫,並爭取對應的醫療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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