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失敗,成長的印記
在寫這篇文稿的同時,也正忙於我自己英國的公證結婚。還是那句老話:「由於出門在外,什麼都得自己來」。父母親與手足不免多次表達心疼之意,但是也遠在台灣愛莫能助,然而,整個過程中的大小體驗與挑戰卻紮紮實實的豐富了我的異國生活。
在著墨更多這部分看似充滿粉色異國泡泡的歷程之前,我想要先趁著記憶猶新,好好回顧黃老師用來形容每個她寶貝學生展翅高飛的那句名言:「孩子是射往遠方的箭」和我自己這幾年來單飛、甚至多次嘗試學習「駕馭箭」的體驗。
身為創作坊寶寶界元老等級的我,當然也如同其他的優秀學長姐和同學一樣、曾經多次想要奮力地將自己設往不同的階段性目標、不同的方向、甚至不同的國家。然而,正如同黃老師所驚奇的發現,在眾多的「射往遠方的箭」中,我總是那個一陣子一陣子就射回到創作坊中的「回頭箭」,活像個迴力鏢似,卻又更貼近於鎩羽而歸的侯鳥。
對於台灣的學生階段最具代表性的目標設定與達成與否最直接的就是升學考試吧!不管是聯考、推甄、學測、基測、統測…的族繁不及備載各式稱呼,每年都乘載了許許多多的汗水與淚水(近年來甚至出現不少極端個案而連血水都攪和進去了)。而我在盛產名校的創作坊元老寶寶界裡唯一且維持一貫的出名成就就是---這些大小考試,我從來沒有考好過。名校是什麼?以校服或是名校為驕傲的滋味在公車或是電車上高談闊論是什麼?我從無體會過。因為我總是忙著埋頭、忙著遮住校徽、茫然努力、埋頭藏好失敗並躲避旁人親友的同情(鄙視?)和師長疑惑的眼光。
或許正因為失敗對我來說如同三餐便飯一樣習慣,習慣那絕對的不輕鬆和萬般的不自在,我總是走創作坊猶如走進自家廚房一樣自在而理所當然。不管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還是一把怒氣又一整身穢氣與莫名,我都會毫不猶豫的找出各式各樣理由和荒謬藉口回到創作坊療傷。於是,在這樣的背景和「檯面下」的不光彩因素下,我成為創作坊有名的「老是回射的箭」。而說也奇怪,不管是怎樣的短、中、長程目標設定、嘗試瞄準與射擊,我這隻怎樣瞄準都落差一大截的「劣質箭」莫名有著100%的回射創作坊準確率,而時間就在這樣反覆地一次兩次三次……到數百次數千次的射出與回射中流逝,轉眼我已經年過三十好一陣子了。
2. 射箭,人生的方向
時間軸跳到現在,即便自某天起,我這隻「劣質箭」不知道是一覺醒來的有勇無謀衝勁、還是終於在漫長的二十多年的冬眠中潛力覺醒?我啟程、射往遙遠的歐洲,終於在陌生環境中找到從「埋頭茫然努力、埋頭藏好失敗並躲避旁人親友的同情(鄙視?)和師長疑惑眼光」中抬起頭的勇氣,成為眾多「臺灣教育體制下的失敗叛逃者」之一,繼續嘗試在歐洲這紛擾陌生的環境下,仗著身為「外國人」遊走在體制與體制、期望與期望之間的灰色地帶,時而射射臺灣體制下的期盼/目標,時而拿英國的體制來搪塞射箭射偏的結果。
而後在一些因緣巧合之下,當我真的開始接觸射箭,才發現---靶心/目標設定的多遠/多近,環境(體制)是順或逆風其實都其次。從室內10碼、20碼到室外40、50碼的射程,一點一點地將距離拉遠、一點一點地透過調整手指位置、手腕、手肘乃至於手臂一點一點訓練著我感覺身體肌肉、駕馭射箭的能力。
如同我的人生際遇一樣,我經歷了比一般人(更精確的定義應該說:比一般有天份的年輕/業餘初學者)更久的撞牆期。往往明明前一回合射得好好的、眼看就是漸漸穩定、掌握初步技巧了,偏偏下一回合卻是射得猶如「天女散花」般的到處亂竄而眾人走避不及。唯一差別就是---在現實中,我所有在英國射出的箭都是無法回射的,也正如同現在的我,是不是從此之後,我自己也再不能回射呢?那之後又會射向哪?射去哪才是屬於我的方向呢?又射去哪才是對的呢?
於是,一次次的拉滿弓、瞄準、射出、檢視與調整、再回到拉弓的步驟之間,腦袋重複提醒自己那些「理論上」、「教練教的」所有注意事項,猶如回到當初在台灣體制下一遍遍重複練習背頌默念而後寫下冗長又教條式的所有知識內容的我?所以其實逃到哪有差嗎?箭射得再遠、越堅持射往相反方向不見得就是對的方向、越過度仔細放大每一個步驟、手臂舉起的角度、越想瞄準靶心、越想穩住拿弓的左手,越容易在射出的瞬間施加不必要的或偏左或偏右的壓力,結果?就是適得其反的越射越偏、越射越沮喪而壓力倍增.,甚至演起自我質疑:「我到底生來能幹麻」的內心無限循環小劇場。
3. 射局,不斷延續的人生
在等待配偶簽證申請與找工作的空窗期,當英國各行各業都一體承擔卻又更像是同時迷失於「脫歐」的談判而陷入不確定與不景氣的同時,對於一個即將成為外籍配偶的我來說,短至短期的工作求職、長至長期的研究/職業生涯規劃都顯得迷霧重重而又無可奈何,似乎只能靠著「養精蓄銳、蓄勢待發」來自我鼓勵與催眠才能繼續在這異鄉奮鬥下去。
與其說好聽是越挫越勇,不如說是種動態的偏執與自我挑戰,我一邊尋找著研究機會、一邊上癮似的學著各種新奇玩意與技巧、一邊執著於射箭。
在每一次的練習射箭過程中,最難的是如何在往後拉滿弓、穩定瞄準後「當機立斷」的放箭。這對於心思簡單而不會多想的人來說相對容易,但是對個心思細膩、謹慎過度又執著於反覆自我檢視的我來說,卻是難上加難。下場往往是瞄準過久、舉弓的手臂因為痠痛而失去穩定度、往往射出的箭也失去準確度,然後又因為射得不理想而患得患失,最終成為負面的無限循環。
箇中道理在於:「瞄準靶心的時間長短和射箭結果的準確度之間沒有絕對的正向關係」。除此之外,另一個同樣難的在於---不管是射20碼、40、50碼乃至於80碼的距離,不管射箭距離長或是短,每一次準備好、上箭、試舉、舉弓到弓弦往後拉,定要「拉好拉滿」。
是的,越是想要箭筆直朝瞄準的靶心和方向前進,除了要確保舉弓那隻手穩定的肌耐力外,最重要的就是另一隻手往後拉滿弓弦了。這正如現實生活中的種種困境與阻力,不管困難重重、困境接二連三的每下愈況讓我們挫敗的力不從心,而我們總是被教育著要堅持hold住、逆境中更要死命、穩穩地的瞄準、「盯緊靶心/目標」; 然而我們卻渾然忘了射箭不光只是要瞄準眼前的目標靶心,更重要的是如何不斷地強化自己在逆境中「往後拉好、拉滿弓」與「當機立斷放箭」。
只要我們把過度專注於靶心的眼神抓回、勇敢的投注於過程中的「往後拉好、拉滿弓」與「當機立斷放箭」,然後接受箭射出的結果,相信那是把自己射往比自己預設目標所需具備的「更好的發展」。然後呢?拿起弓,繼續另一個不斷「盯緊靶心/目標」、「往後拉滿弓、「當機立斷放箭」的「追求更好發展」的過程。
換句話說,當我們能夠把無論是處在逆風或是順風的體制/環境中的射擊視為常數項、而往後拉好、拉滿弓的過程視為操之在己的遞增倍數,是不是我們更能從「孩子是射往遠方的箭」這充滿不確定性的成長過程中找到那一絲絲我們可以掌握、卻不會成為自我壓迫的確定?無論是射往哪個方向、射往哪個國家,我們該停止的是無止境的焦慮於距離我們自己設定的靶心多遠、設定的靶心是不是符合大家眼中的雄心壯志?然後忘卻要往後拉滿弓也無法當機立斷的決定該不該放箭。
後當我們不斷地患得患失於眼前或是已然射出而又無法改變結果的箭時,我們卻渾然未覺到另一隻箭在弦上的不得不發而又倉促囫圇地射出箭。因為現實人生本身就是個連綿不絕的射局,那一次次地張開雙臂、一邊穩定持弓、一邊往後拉弓、都是為了朝靶心前進。是以,只要繼續瞄準、繼續射箭、繼續前進,即便我們無法以「最精確、最近的直線距離」前進,我們總會朝「更好/更豐富的經歷」,漸漸靠近靶心。
我們能做的就是---不斷的把箭(自己)做好準備,射出去,再往靶心前進的過程中,無論順逆,堅定地經歷每個讓自己更好、更豐富的歷程。畢竟,漫長人生的賽局中,倘若人人都是最短距離的一箭穿心?多無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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