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分離,除非是天做了地;要分離,除非是東做了西;要分離,除非是官做了吏。
你要分時分不得我,我要離時離不得你。就死在黃泉也做不得分離鬼。
讀小說,像參與一個又一個「微型人生」,我們在每一個人生路口踟躕反覆;讀《元曲》,循著典故、故事,混入古典想像,在簡單的摸索和日常生活的對照想像中,領略不同時空的生活韻味。
每學期,喜歡讓孩子們透過300字微小說創作,運用小說的濃烈意象,詮釋藏著〈掛枝兒---分離〉裡的壓抑痛楚,延伸出無限可能,讓人印象深刻。
1. 天地靈明
〈浪〉☆張芸瑄 中原國小六年級
啪沙、啪沙,朵朵浪花帶著各地的岩礁侵蝕著岸礁,鹹鹹的氣味不是一路奔波的汗水,而是別離時留下的一滴滴淚珠。
它輕輕的走過,腳印卻是如此的沉重,背影如此的蹣跚,緩緩的來到洞窟前漸漸停下腳步。無力的徘徊,滯留在門檻附近停歇,著急的敲著門,突然沉重的聲畫破了孤寂的海岸,它像無奈洩氣的孩子般,又像個疲憊不堪的旅人,呻吟著……
秋去冬來,冰硬的鈴聲催促著它,它時而歡樂、時而嘆息,就算滾滾流水彷彿時間使者,北斗七星也越來越清晰,河上慢慢變僵硬了,孤獨的像洞窟道別,它也知道,這一去,也許不再相見……
〈雙頭龜〉☆劉祖安,信義國小六年級
「海龜列車即將從天國站往台灣海岸,請盡快上車」,小陸與小海上了車,他們兩個是好朋友,卻不得不分離,他們到站後互相道別,並且進入了人間。
小陸睜開眼睛後,努力往前爬,心想著殼怎麼那麼重,好不容易逃過巨鳥的追捕,進入海中,他卻覺得殼很重,一直往下沉,就在快沒氣的時候,突然有種速度往上,他發現有隻小海龜在他旁邊,啊,是小海,他們異口同聲的大叫。「我們是雙頭龜!」
他們嚇傻了,但這時有隻狐狸想把他們撈起來,他們趕緊逃跑,卻被螃蟹無情的大螯給捕捉,這時鯊魚衝了過來,他們嚇得全身發抖。
「你們好啊!別怕。」這時溫暖的聲音響起,浪花捲了起來,把它們帶進台灣海岸,住進了最棒的海生館。
〈母親〉☆郭敏正,忠孝國中一年級
曲流是水流為大地按摩流下的印記,珊瑚是海中獨一無二的華麗啦啦隊,但曲流流下眼淚、珊瑚不在華美,人類投遞著自私,在空氣中解放了能量,最後炸彈全還給自己。
天神的淚滴在花兒上,小草上,屋簷上,一朵朵小香菇般的雲打開了,我打從地面看像天空,她在蒼穹哭泣,世界反襯水流、大海,她的淚溶解了,燒了大地,空氣升起怒氣,四季錯亂,工業瓦解,時間停止,不知遇了幾千年,幾萬年….
直到天空靜了,大海定了,樹根穿破了惡夢,地球這個萬事萬物母親,原諒的我們的錯,讓我們逃出「地球暖化」的枷鎖。
〈舞〉☆簡毓萱,東興國中二年級
牠的腳爪仍流著鮮血,拖著許久不曾飛行的笨重身軀,牠用力飛離那座又臭又髒,卻整天放著鳥鳴聲的鳥籠,再不逃走,牠會被這樣的矛盾搞得精神錯亂的。
進入陰暗的森林,牠雙眼不再管用,既刺痛又模糊,飛落在一棵大樹上,牠直起身子,身體卻歪向一邊,原本綁著腳鍊的那隻腳爪,輕得讓牠無法平衡……
「阿猴,找到了啦!在這邊啦!」「都關那麼久了,那ㄟ那麼會飛?翅膀都摔斷了……」
醒了。熟悉的臭味竄入鼻腔,牠站起來,鐵鍊讓牠重新恢復了平衡。牠開始了振翅、跳動,因為只有這種,人類才會給牠東西吃。
牠將聽著伴侶的機械錄音,不斷的掙扎,起舞……
2. 溫暖忠誠
〈放下〉☆廖宜庭,興國國小六年級
只有決心放下,才能為她開啟安全的大門。
她,逐漸衰老,眼睛因為保護被攻擊的羊群受傷,而使得工作無法如此順暢,她知道自己離開了頂峰,但身為主人生活的唯一,她不願放棄,就算視力已退化,還是必須用自己的優勢,為主人工作,照顧羊群,這就是牧羊犬生存的意義。
當她閉上眼,感受黑暗,讓她失去短暫的安全感,想馬上放棄尋找新的可能,她不斷告訴自己要堅持,嘗試了好幾次,終於她能放心的聽,交給耳朵,放心的由聽覺來讓她繼續工作。
不想與主人分離的渴望,讓她學習放下,放開自己認定的唯一,尋找更安全也讓人放心的方式,繼續工作。
〈面對〉☆林珊羽,普台國小六年級
離別的悲傷總來得快,去得也快,直到操場上的笑聲沒了,該來的,還是來了,該去的也走了。
導盲犬訓練一結束,牠面對著養父母的離別,來到陌生的家,連最後一個道別都沒有,獨自前往面對陌生的命運。
穿上別人的生活軌道,為盲人付出,犧牲了自己的人生,時間久了,才發現這就是自己的使命,因為幸運,用想念畫下分離的逗點,持續往前走在當下,一隻導盲犬的命運,不是回頭,而是活在當下,找到自己的路,幫助更多人,讓人生更加精采。
〈忠誠的約會〉☆楊佶紜,東興國中一年級
當我睜開眼,看到此後一生最好的朋友,正用著他溫暖的雙手緊緊抱著我,我感到好滿足、好滿足。
他常常陪伴著我,我也熱情的的繞在他身邊,當他難過時,我會舔舔他的淚水,安慰他別太傷心,每當我這麼做時,她總是會破涕微笑,然後摸摸我的頭,我好想這樣一直一直的待在他的身邊。
可是,有一天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時間?我的主人沉睡了,無論我怎麼狂叫,他都醒不來,我著急的舔著他的臉,但他始終醒不來,後來我看到一群人把他帶走,我氣憤的咬著他們的腳,但是,他們沒感覺主人依舊被帶走了,我坐在門口,一直等待著主人回來,一直等、一直等,直到我自己也沉睡了…….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我又看到熟悉的主人,在雲那端對著我揮手,我搖著尾巴衝向他懷裡,好快樂。
3. 生活調子
〈努力〉☆江宜恩,平興國小六年級
在這四十分鐘內,我努力的寫作,短短的四十分鐘,我感覺到我好像被困在一個自己的腦海裡,跌入黑暗的世界,就像是沒有人、沒有動物、沒有任何東西,與大家分隔在另一個空間。
我在自己的想像空間裡,與所有熱切的創作者分離,就像<手斧男孩>中的孩子,被困在與大家不同的空間,掉進幽深的森林,只能獨立自主,想辦法努力存活下去,
我也要像他一樣,努力活出自己的樣貌,和所有在文字中奮鬥的夥伴們一樣,永不分離!
〈夢〉☆趙畇剴,中原國小六年級
擁有無限生命的夢,不知道會不會找我?也許我是太無力了,才會連站都站不好,只能靠在牆邊沉沉暈迷,嘴上還掛著一抹微笑。
晴天的早上,露水在葉子上掙扎著,希望能繼續在葉片上面,我也一樣,因為我竟然被退學了,也許命運就是要我去開創一個新天地,但不是在這所學院,不過我最好的朋友,選擇跟我一起轉學,珍是不幸中的大幸。
晚上睡不著,靠在牆上數羊,邊數邊想著未來要如何面對,想著想著,想到最好朋友、最值得奮鬥的未來,夢慢慢靠近,我笑了……
〈友情〉☆劉彥岑,瑞塘國小六年級
鳳凰花開的時節正是許多學生踏向自己未來的日子,要好的朋友也因為這次的分離而回想著美好的回憶。
想著這些年來一起經歷過的,又或著是一起走過的足跡,我們曾經一起笑過,也一起哭過,不管是什麼時候你都會在我身邊,多年的相處使我們離不開彼此。
隨著微風吹過,葉子也隨風飄落,不知飄到何處,但希望到了最後能找到一個適合自己的地方,繼續生長著,時間一直走,不變的卻是我倆的友情,我們如鳳凰花葉不管飄到哪裡,請記得當你遇上了困難,身邊永遠會有人為你打氣。
4.黃秋芳☆分離前的約定 (錄自幼獅《逆天的騷動》,2017.11)
「媽媽,你最喜歡哪一顆星星?」和誠誠一起趴在病房窗台上,看著滿天的星子時,誠誠忽然回頭問,亮亮的眼睛盯著我,嘴裡綻著一朵開心的微笑。我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好心碎,這麼美、這麼乖的孩子,為什麼被命運安排在這裡?他倒是容色沈靜,輕輕又問了一次:「媽媽,你最喜歡哪一顆星星?」
我想起小時候他也是這樣,張開雙手,在我們帶他散步的夜空下,大聲地問:「媽媽,你最喜歡哪一顆星星?媽媽,你喜歡風嗎?喜歡我嗎?」
當然,我最喜歡、最喜歡誠誠。很小很小的時候,誠誠剛上幼稚園不久,老師訓練這些小小孩「演講」,邀我們到學校分享,連老師都不知道,誠誠居然把每天晚上陪他睡覺的小猴子扛在肩上,一本正經地在台上說:「老師好,同學好,各位來賓大家好,我是小猴子的爸爸,我要演講的題目是----最喜歡。」
老師驚訝得張大了嘴,台下家長全都笑成一團,那時,我是多麼的驕傲,這個可愛的小小孩,是我最心愛的寶貝。他總是在小小的地方,帶給大家驚喜。上了小學的母親節前,誠誠存了五塊錢,特地買了兩顆染上各種顏色的「金光糖」,用衛生紙裹成一團送給我,當我一層、一層剝開握在掌心裡慢慢融化的包裝,黏黏的、甜甜的,我的心也黏黏甜甜的,像浸在蜜裡,這孩子,不需要任何包裝,他自己就是一個最美好的禮物。
和所有的表兄弟玩在一起時,舅舅也最疼誠誠。這孩子真老實!他常常這樣說。
家裡的老人家都寵小孩,只剩下這個舅舅在「維持秩序」。孩子們嫌他太兇,常常故意和他作對,有一次,剛買回來的Pizza打開後,有一片掉在地上,大家撿起來爭著送給舅舅吃,只有誠誠張大眼睛,東轉西轉看了看表兄弟們,有點緊張、又有點無可奈何地說:「阿舅,那一片Pizza掉在地上了,不要吃。」
孩子們都生氣了,有一陣子不理誠誠。誠誠什麼都不說,怕舅舅又去「處罰」大家。連我這個做媽媽的都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孩子已經學會體貼,處處替別人設想。
他這樣乖巧而貼心地長大,當其他媽媽忙忙碌碌接送孩子補習,為孩子的成績生氣、傷心、擔憂的時候,誠誠總是說:「媽媽,不要緊張,考試只要都讀懂了就好,不一定要前三名。」
他沒有補習,自動安排讀書時間,還有多餘的心力,打籃球抒解壓力,陪我照顧陽台上的小花園。當鄰居、朋友、他舅舅,以及學校老師都不斷在提醒我,多注意孩子的「落點」啊!「PR值」什麼的,誠誠還是笑著說:「放心啦!我會送媽媽一個最好的禮物。」
放榜時,我真的收到最好的禮物了。誠誠考上第一志願。他舅舅第一個放鞭炮,反覆只跟我說:「姊,你命真好!無憂無愁地,輕輕鬆鬆得了個這麼優的好孩子!」
誰都說我命好。爺爺、奶奶、親戚、朋友們計畫要送禮物啊聚餐什麼的,誠誠都拒絕了,他淡淡說:「媽,什麼事情都是命運給的禮物,我們只要在心裡謝謝就好。」
這,這是什麼話啊?我養出什麼兒子啊!故做瀟灑得太誇張了,我就不相信,他心裡不興奮嗎?
就在誠誠讓我風光了三個多月後,聖誕節前五天,我提早,收到了命運送來的聖誕節禮物。下午一點多,昏昏欲睡的時段,接到學校電話通知,誠誠在打籃球時忽然昏倒在球場上,已轉送醫院,立刻,整個人不得不清醒。
趕到醫院,情況越來越複雜。連著幾天,精密儀器的檢查越做越細,我開始驚慌,不是只是昏倒嗎?常常在電視、電影裡表演得很尋常的情節,怎麼換到誠誠身上,就變得這麼不確定了呢?心好亂,不太能夠思考,只剩下孩子的爸爸和醫生們不斷在溝通、討論。彷彿聽到一些零碎的字句,什麼骨癌的成因啊!可能與骨頭的過度生長有關,或者慢性炎症刺激、代謝毛病,也可能是放射線,他們,他們到底在講什麼啊?
聖誕節當天,孩子的爸爸嚴肅地握緊我的手,儘可能放慢了聲音,努力想讓我明白:「誠誠,確定骨癌。我們要作好準備,他,可能剩不到三個月。」
什麼?我不明白,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腦子裡還亂亂轉時,眼淚不停不停地流,舌底苦苦的,反覆冒出誠誠講過的話,什麼事都是命運給的禮物,只要心裡謝謝就好?為什麼,為什麼還要說謝謝?
誠誠再沒有回到學校。同學們輪番來看他,還有個叫做小夜的女同學,來得特別勤快,他只是笑了笑,一句話都不說,來過幾次,他就讓我轉告小夜,別再來了。
住在醫院,是不是第一志願,誰家的誰很厲害,甚麼比賽成績快要揭曉了、我的誠誠寶貝是不是交女朋友了……,這些從前都以為天一樣大的事,已經都不重要了。我一直不明白,這個病為什麼這樣來勢洶洶,一迸就靠近終點?醫生小心選著用詞,努力想讓我好過一點:「可能孩子不想讓你擔心吧?原發性骨癌很常發生在十幾歲青少年身上,剛開始會覺得膝痛或肩胛痠,常運動的孩子,都以為自己只是太勞累或運動傷害,很容易就疏忽了。」
應該是這樣吧!誠誠不想讓我擔心。我開始反覆想像,無數次他在夜裡無助地痛,卻因為不想讓我擔心,只能一個人忍著。這樣的想像,幾乎讓我崩潰,而誠誠仍戴著那張純真燦爛的笑臉,小心補綴著我破破碎碎的心,他的聲音,一如童年時那樣乾淨:「媽媽,你最喜歡哪一顆星星?」
我抿住唇,用力又用心地還給他一個微笑,就選那顆最遠最亮的星吧!
「噢,天狼星!媽媽好聰明,那是夜空中最亮的恆星,靠近過年時又特別亮。」誠誠笑得好從容、好有自信,就好像接下來講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媽媽,我和你約定,我以後就住在那裡。任何時候抬起頭,你都看得到我!每一年靠近過年,記住唷!我就在那裡,和你一起過年。」
三天後,誠誠離去。我一直不肯相信。這三天,他的臉色這麼紅潤、聲音這麼開朗,每一天過得這麼快樂,可是醫生說,這只是迴光返照。
很多年都過去了,我一直記得,誠誠離開時,剛好在農曆年前一天。因為這孩子和我約定,在天狼星裡,一起過年。無論黑夜多森多冷,一抬起頭,我看見天狼星,耳朵裡彷彿還聽得見,誠誠的聲音,以及漂盪在星空裡,如恆星般永不消失的,遙遙的約定。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