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孩子進入幼稚園大班以後,文學的土壤已經準備完成。
有一些孩子不喜歡寫字、有一些孩子害怕自己想不出來,有一些孩子是透過圖畫和顏色在表現自己……。無論哪一種孩子,我們都相信,這些天真純潔的寶貝們,都是圖象天使,藉由繪本,藉由圖畫,藉由遊戲、問答和演講,他們在建構自己的文學世界,簡單,而且形色豐富,自由表達了對世界的張望和想像。
越是低幼孩子,對於生活的描寫,越是充滿真實的「畫面」和「感覺」,在圖象、感覺和故事的捕捉與呈現,表現出驚人的創造力,彷彿可以讓我們重新擁抱一次純真童年。
剛從幼稚園畢業、還沒上小學的黃庭軒,踏進創作坊的第一堂課,看著老師在佔滿整面牆的大型白板上,先畫一個圓做基礎,接著用更多更多的圓,畫出太陽、太陽臉上的太陽眼鏡、眼鏡邊不斷滴落的汗珠……,再讓孩子們接著畫出更多的圓,延伸出一整面牆的豐富故事。
這個小個兒站在白板前,添幾筆就畫成螃蟹,帶著「捨我其誰」的大格局,走向他生平第一場「作文奮鬥」。
1. 〈我家〉
我家門口有很多朵花,是阿公在照顧它的。
有一盆花是我種的,我在上課的時候都是阿公在照顧它,每次我回來都在看它有沒有長大,我的心情很好。
我等了很久,還是沒有長出花來。希望它可以變得很漂亮,跟很高。
庭軒的年紀很小,寫作文最初,只能記錄日常生活裡的各種「小細節」,阿公、阿嬤、小狗……,全家人的真實互動,像文字魔法般,全都化成永恆的甜蜜。
這就是我們為什麼希望孩子們可以越早學習寫作文越好。他們可以在這些「平常的小地方」,學會深沈地珍惜「不平常的幸福」。
這一整本密密麻麻的注音,謝謝創作坊工讀生的「轉寫」,終於從注音「國字化」,總算可以讓大家好好看一看,他到底寫了些什麼了!
2. 〈小狗〉
我家有一隻白色的狗,我很喜歡牠。
牠搖尾巴的時候,就會拿球來跟我玩,而且牠跑得好快,我都追不到牠。每次我要吃東西的時候,牠都坐在我的旁邊然後搖尾巴,牠的尾巴是圓形的。
牠已經七十歲了,牠看到別隻狗,牠都會抓來抓去的,不管是哪一隻狗,牠都會跟大家玩。
有一天,牠跟一隻貓打架。
「有一天,牠跟一隻貓打架。」作文就這樣沒頭沒腦地結束了!很可愛吧?這就是低幼孩子的作文特色,不要修改,反而可以為孩子留下更生動的成長印記。
3. 〈風〉
我喜歡風。
如果我熱的話,風都會讓我變得很舒服。
可是,如果風太大的話,我都會覺得很冷,當我在家裡的時候,我都覺得好熱。
如果沒風的話,我都在樹下等風來。
庭軒喜歡玩,喜歡天馬行空,喜歡寫作文。
想像力,是他最厲害的武器!無論上課活動多麼熱鬧,一到寫作文時間,大部分孩子還在吵吵鬧鬧時,他已經埋首在一個又一個注音,辛辛苦苦地組織他的「文字積木」。
4. 〈一起看書〉
每次哥哥無聊的時候,我都跟他一起看書,我們很快就看完一本書了。
每次我看很多書的時候,姑姑都說我很棒,我跟哥哥都看很多字的書,我覺得書可以讓我的心情變得很好。
有些書很好笑,有些很可愛,有一些書很有想像力,有時候我還會看漫畫書,那個書是有關昆蟲的書,我覺得那一本書好好看喔,有很多昆蟲是我沒看過的。
我一天可以看五本書,我最喜歡冒險或是很多很多昆蟲的書,不管是什麼書我都愛看。
第一次聽到「寫作文要用想像力」,庭軒就把想像力發揮到淋漓盡致。
小小年紀,居然懂得誇讚,有些書很有想像力。有時候,還會大力誇讚:「阿嬤,你真有想像力。」
他不希望自己像哥哥一樣,一上小學,就得一直補習。回台北時,熱情地向媽咪介紹:「寫作文真好,沒有壓力,只有想像力。」
這多像一則「快樂學習」的人權宣言呢!
5. 〈畫畫很快樂〉
我很喜歡畫畫,每次哥哥還沒寫完功課的時候,我都坐在旁邊畫畫,等他寫完之後,我已經畫超過一張了。
我喜歡畫我們的學校,我還沒上課的時候,我已經在學畫畫了,我還可以把花變成一個拼圖,畫畫總是讓我變得很開心,在畫畫的時候,我都覺得我好像一個畫家喔。
每次我在畫草的時候,我上面都會加一隻鳥在上面飛,有時候還會畫蝴蝶和蜜蜂,我覺得,下面如果有草的話,上面要有鳥,才可以變得更漂亮,或是更美麗。
我覺得在畫畫的時候,要安靜,才可以畫得很棒。
6. 〈水在畫畫〉
水在衝浪板,畫了好多的圖案,還會在沙灘畫波浪,有時候還會在石頭上,刷了透明的油漆。
阿嬤在洗衣服的時候,水都會在我衣服上畫畫,畫到乾淨為止。洗澡時,它還可以在我們的身體上畫畫。
我覺得水好厲害喔,可以在那麼多東西上畫畫。
我跟家人好想用水畫畫喔,我們沒有用水畫畫過,我最喜歡水了。
庭軒喜歡畫畫,對不同的顏色,有著異樣的熱情。
上課時,他坐在原木地板上,發現腳底的襪子破了,居然指著從破洞中現露出來的「肉色」,興奮地舉手報告:「老師你看,這個地方的襪子色,和別的地方不一樣!」
水在衣服上畫畫,畫到乾淨為止,這是美學上的情緒渲染;畫草時,上面要加上鳥兒在飛,這又是幼兒對動態效果的直覺捕捉。
7. 〈我爸爸〉
我爸爸很喜歡跟我玩,也很喜歡打電腦。
我爸爸常常跟我一起做模型,我們做超過一台了,有時候,我們還會改裝,有時候還把模型當成玩具玩,有時候,我們的模型還會混在一起,我覺得好好玩喔。
有時候,我們還會比力氣,或是一起玩陀螺,都是爸爸贏,可是我不會生氣,因為只是一個遊戲而已,所以不用生氣。
我不會生氣,這只是一個遊戲而已。哇!多成熟的情緒管理呢!
8. 〈我的故事書〉
我喜歡看故事書,有時候很想看書,有時候很討厭看書,可是每天晚上,我都要去樓上看故事書,有時候看到好笑的都會笑,可是,哥哥現在都在看巧虎的書。
哥哥好厲害,可以很安靜的看書,可是我們要去玩的時候,都沒有帶書去,因為姑姑很早就去開車了,回來的時候,我都沒時間看書,因為那時候我在睡覺。
只有起床的時候,才會看故事書,我覺得看書很好玩喔,看書看很多,就會有很多學問。
「想像力」,是庭軒第一個獨步天下的無敵心法。
幸運的是,在自由命題的〈我的□□〉時,他選擇「故事書」做素材,文字裡藏著熱情,看起來,他好像慢慢也愛上閱讀了。
9. 〈下雨〉
太陽出來的時候,我很開心。可是雨一下來,我就覺得好可怕。
更可怕的是打雷和閃電,我覺得很可怕。心裡一直說不要害怕,所以,我覺得一點都不可怕。我永遠都不要害怕,可是,有時候還是會躲在被窩裡。
下雨一定要把插頭拔掉,或是把有電的東西關掉,下雨可以讓水庫有很多水,可以讓我們洗澡。
這裡的雨,都下一整天,雨有好處又有壞處,害我都不知道壞處比較多還是好處比較多了。下雨的時候,我都在家玩玩具,或是看電視或是在家寫功課,我覺得上班的人好可憐喔,下雨還要上班。
隨著學期進行,孩子們慢慢嫻熟於寫字,作文課程裡加進去的「技巧」,慢慢變多。
這一堂課,講解「接近」、「對比」、「相似」這三種聯想方法。以「大海」做例子,和大海接近的有「小魚」、「沙灘」、「螃蟹」……;對比的是「天空」、「陸地」……;相似的是「溫柔的媽媽」、「心胸寬大的人」……,庭軒忽然冒出:「和大海相似的是海生館。」
哈哈,誰能說不是呢?
10. 〈我記得〉
我好厲害,第一次的時候,我作文寫到第六行,而且越來越進步。
我到現在還沒被打手心,很快就寫到第二頁了,我相信我可以貼貼紙,我覺得作文班是在玩,不是在寫功課。
剛開始,我以為那裡是專門寫功課的,那時候我好害怕,可是去了就覺得好好玩喔!那時候,我已經害怕到被恐怖襲擊了,雖然沒有人陪我,可是我還是很開心,因為身邊有最好的哥哥陪伴我。
可是,有一天窗簾就不見了,我們一直幫它編故事,我覺得好好笑喔。
學期過了3/4後,創作坊會為孩子們寫聯絡簿,期盼在老師、家長和每一個孩子之間,建立起統一的共識平台。
庭軒媽媽的回應很可愛:「當初要送這個文字不認識幾個,整天頑皮搞笑的小寶貝到創作坊,其實心裡挺心虛的,很懷疑他真的有寫作文的能力。但是,經過這幾個星期下來,就像爸爸說的:『真不愧是秋芳老師,能夠挖掘他豐富的想像力。』如水在畫畫,這是我們想都沒想到的;尤其在〈我記得〉一文中,更驚訝地發覺他的小腦袋瓜裡不只是只有鬼靈精怪的點子,原來也有對自己的期許呀!爸爸也很驕傲的說:『當然囉!他是我兒子啊!有我的基因耶!』」
11. 〈黑夜〉
黒夜的時候,各種聲音都好可怕,到了凌晨更可怕,害我都睡不著覺了,等到大家都睡著為止。
黑夜有時候,山神都會在它那裡打呼,就像打雷一樣可怕,而且還會引起狂風暴雨。到那時候,哥哥就在睡夢中,所以他一直用他最會踢的腳踢我,所以早上哥哥就一直起不來,有時候,我們還會躲在棉被裡聊天,在黑夜我要上廁所的時候,心裡一直想著鬼會不會來,就會覺得好可怕,等我到二樓睡的時候,阿公打呼比山神還大聲,誰都會聽到他的打呼聲。
在狂風暴雨裡,最可怕的是停電。在狂風暴雨過了,我終於可以喘一口氣了,然後又可以安心的睡覺了。
從現在開始,我什麼都不怕任何東西了,到了凌晨三點,終於睡著了。
沒想到,小小的小庭軒,在這麼多二、三年級的大哥哥大姊姊的激烈競爭裡,真的貼貼紙了。
「作文為什麼會貼貼紙呢?」姑姑問。庭軒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寫了一頁又七行。
「不是吧?貼貼紙是因為這一次的作文,庭軒寫得最好。」姑姑解釋貼貼紙的意義,他想了一下又說:「我不是最好的,我隔壁的比我更好,而且有四、五個人都貼過貼紙。」
過了很久,他終於從沈思狀態醒來,很快又下定決心:「下一次,我一定要寫到第三頁!」
姑姑的「以質取勝」解說,完全失敗。庭軒的作文戰鬥,還是非常熱血地朝著「以量取勝」的第三頁,皇皇邁進。
12. 〈讀書心得〉
書名:到海邊去吧
作者:原京子
出版社:小魯
內容:貝魯和達達一起去好大的一片大海,達達常常被小海浪沖走。
心得:我好喜歡這本書,它讓我知道海有很多樂趣,還有讓我想到海生館旁邊的潮間帶多好玩,好可惜,沒有到那裡的前面,還有,讓我想到大海浪有多危險。
我最喜歡其中一頁,因為它的風景很漂亮,還有像烏龜的小島,還有漂亮的雲朵,沙上面還有一個好大片又好漂亮的草皮喔!
在一整個學期的辛苦注音中,庭軒看書的速度變快了。結業時,他領到「貼紙獎」獎品《晴天有時下豬》,圖很多、字很大,他翻了翻,居然提出要求:「老師,我想換一本,這本書太簡單了。」
他才幼稚園剛畢業耶!
換了本《好新鮮教室》給他,還不斷抽出各個段落,讓他朗讀。暑假剛開學,他還需要經過「ㄏ」、「ㄠ」三聲……這些拆解過程,拼出一個字,結業時,已經朗讀得很流暢了。
第二天,遇到庭軒,問他書看完了嗎?他還是以「權威記者」般的正經臉容宣告:「我看完了,看了五、六天。」
這……,不是昨天才頒獎嗎?是不是在小小孩心裡,這也是一種「書中日月長」的證據,翻著翻著,他們就以為過了五、六天了?
13. 〈寫作文,真好!〉
老師已經教我們一個暑假了,開學後回台北,可能不會再去創作坊了。
這是我第一次去創作坊,老師每一天都在說些作文的方法、乖寶寶原則,還有從大自然去找材料。暑假已經快過了,我覺得好快喔,跟飛機一樣很快,好快,就要跟黃秋芳創作坊的老師、同學說再見了。
寫作文真的很好玩喔,今天老師才跟我說,姑姑也是創作坊的同學,我好驚訝喔!連哥哥的眼睛都瞪好大。
這是最後一次寫作文,我決定要認真,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做壞事了,今天的人好多喔,暑假真的好忙,我覺得哥哥真的好遜喔!
透過遊戲和討論,一次又一次強化孩子們關於三種聯想的訓練。
庭軒學會加入更多素材,開始有了自信、有了夢想。不過,看到他努力聯想出來的「最後一次寫作文」、「不會再做壞事」、「今天的人好多」、「暑假好忙」、「哥哥真的好遜喔!」……,這麼跳Tone的文字組合,大概就是幼兒作文最不能替代、也不能複製的純真趣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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