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壞女孩》以女子水上芭蕾表演作為初始,觀賞者跟隨瑪莉的眼光探索一切,瑪莉前往泳池──是為自己的摯友加油打氣,還是尋找棧戀的熾熱身體?我們還在驚懾水中芭蕾的整齊細膩,導演已經提供了許多詮釋的缺口。
我們似乎都得經歷那樣的時光,求學紛擾的成長背景,身體卻一再發出呼喚,小心翼翼尾隨肉身的線索,摸索著該如何應對,該如何滿足心靈的匱乏,該如何滿足身體的需索。或許是青黃不接的青春悶爐蓄勢待發,或許正孤傲狡黠地跨越童稚與成人世界,或許是亟需同儕的認同,那段歲月似乎充滿朦朦朧朧的氛圍,許多事情像霧一般總也看不清楚。或許,慾望比我們領略得更為通透。
中文片名翻譯得極其怪異──愛上壞女孩──誰是壞女孩?是那個謠傳到處與人發生性行為的美麗領隊芙莉安娜?還是身體乾扁,迷戀水上芭蕾(迷戀女體?)的瑪莉?或是急著追尋愛情的佛若琳?瑪莉恰恰卡在中間,一方是自己暗戀的對象芙莉安娜,另一方是自己的好友佛若琳,芙莉安娜與佛若琳彷彿都愛上同一個男孩。什麼是「壞」呢?不符合規矩之內的事情是「壞」?不符合成人世界的規範是「壞」?……戀愛可談,性慾必須壓抑?……偷偷摸摸啃食愛戀對象吃剩的蘋果?……偷竊項鍊作為定情之物?……這些是「壞」嗎?
青春實在太困惑,也太困窘。因為嚮往水上芭蕾舞蹈(嚮往水上芭蕾女體?)的風采,瑪莉與芙莉安娜交換條件,芙莉安娜帶領瑪莉進入排練場地觀摩,而瑪莉必須陪伴著芙莉安娜約會,甚至陪伴著芙莉安娜比賽。同性情誼的逾越愈來愈濃烈,瑪莉的愛戀終於找到一個出口,終於可以慢慢接近心愛的朋友,然而這樣的狀態可以維持多久?芙莉安娜似乎正和別的男孩交往,瑪莉對愛情的想像異於同儕,她要如何調整自身的差異?
這是一個難解的結,編導彷彿也無心交代(也無從交代),生活在一個佈滿異性戀體制、成人擬定制約的世界裡,何處遁逃?片中的幾個轉折處理得極好又富創意,一是豔光四射的芙莉安娜原來還是處子之身(愚昧謠言恍似嫉妒所衍生),但為維繫成熟的魅力,竟要熟稔的瑪莉幫忙搓破處女膜。女性獨立的主體,莽莽撞撞地表現於芙莉安娜不安於俗世的制約,絢爛的一筆刻劃,餘韻裊裊。二是體態豐腴的佛若琳,久候心儀男孩卻無激盪產生,大剌剌直往男更衣室走去,將竊取的項鍊贈予他。獨立女子總有特異之處,宣判自己的愛情起死回生,竟是肉體與肉體爭相碰撞之時。三是苦澀的瑪莉,處於青春期的焦躁與激越,性別認同的擺盪,琢磨一二,難覓終局。編導賜予她一個肉身實踐的機會,將芙莉安娜的薄膜穿透,瑪莉理解了女女相戀的情意掙扎,即使攫獲身體,心靈歸屬仍是飄搖。
編導聰明(取巧)地以水上芭蕾舞蹈作為戲劇場域,恍如女體的展示場所,揭露了瑪莉內在的困惑。困惑的不只是她,經歷過躁動青春的人皆能隱隱體會這種無名火,稍一不慎,火勢蔓延,直抵心房,甚至整個人灰飛湮滅。即便跨越青春進入中年,也不一定懂得如何疏導或隔絕大火,火是慾望,無論是肉體慾望、心靈慾望,都揭櫫一個美妙悽慄的象徵符碼,那是性愛情欲脈絡底層的基礎動力。或許,大火即是一種儀式,逼迫生命進入成人世界,成為其中的一環。或是,身體歷經淬煉,鞏固心靈的力量愈趨強大。如同劇中那顆被丟棄的蘋果,一邊是氧化潰爛的果肉,另一邊是裹覆著紅彤彤的皮肉,我們一直那樣存在著,存在於生活,存在於世界,存在於我們之間。
(至於咬或不咬,那是另一個層次的思考了。)
愛上壞女孩—Water Lilies
導演:瑟琳席安瑪(Celine Sciamma)
編劇:瑟琳席安瑪(Celine Sciamma)
演員:寶琳阿夸特(Pauline Acquart)
露意絲布拉雪兒(Louise Blachère)
雅德哈奈兒(Adele Haenel)
法國˙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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