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曾經經歷綁架誘拐事件的女孩,加入警隊,反芻年少際遇,為自己勾勒一條救贖之道,也順利拯救了被害女孩──那個恍似年少時期的自己,那個恍似被俘而託付的女孩(自己的姊妹?)。一個藍色玩偶,一個心繫的場域。艱辛困苦的成長過程,或是一再飄搖的生活統統省略,暴露出些微的線索,編導彷彿不願意一一交待,提點亦是東拼西湊,波瀾不興。就怕觀眾太快串連起整個情節架構,失去了跟隨鏡頭追尋始末的興味。
的確是一著高棋,影片首先出現聲音,螢幕一片漆黑。一個女孩看著玩偶,走到浴室乍見一個女人割腕,血流四溢,蓄滿浴缸。繼而兩個男人牆外噴漆,意圖不明,回返轎車,玩樂一般超速駕駛(戲耍著觀眾),關掉車燈,穿越火車車廂疾駛縫隙……居然沒事……陡地車體重重碰撞一人……
(慢慢理解兩人突然面對失業窘境,憤懣塗鴉,一解胸中鬱結。)
(慢慢理解一人為錢可以放棄尊嚴,一人為情為己可以隨波逐流。)
這是一場關於辦案警察露西的試煉之道,著墨最力,渲染甚深,尤其在她幽微的生活裡頭,雙胞胎嬰孩嗷嗷待哺,義母情義相挺,生活除卻辦案之外,圍繞著這些人物打轉。職場上的性別歧視,仍然顯影於法國社會之間。面對男性前輩的刻意抹滅,緘默又抱懷著執拗。這是一個至今普世皆然的現象嗎?台灣社會亦如此嗎?儒家社會裡的綱常規矩,除了君臣、父子外,夫為妻綱準則蔓延迅速,形成碩大繁複的面貌。男性統理制度遍布周遭,甩開、脫離、揚棄、拋擲……皆無所用,彷彿鬼魅一般紛紛湧至。一對女同志的犯案,或許代表著對法國體制的不滿,只是選錯了方式。雖然不同國家,猶可與台灣觀眾對話。
劇中三方軸線,一是失業員工的衝撞與貪婪,二是警察辦案的角度與速度,三是女同志的情感糾葛,以及犯案鋪陳。前二軸線演繹得十分優異,失業男子、經濟陷入危機,乍然而現的金錢,激化了兩人對待事物的極端方式。家庭、妻子成了丈量險境滲入的尺度,無家庭、妻子者脫離了急迫危境之後,選擇奔走,重新綻放自己生命。同時必須下手殺害摯友、及其妻子──有沒有另外的選擇?有無可以保全錢財與自由的方案?當然沒有。內心潛藏的慾望膨脹至極,唯有繼續殺戮以成全自己。朋友陰錯陽差的甦醒,翻轉了原來的設定走向。敵?友?亦敵亦友?在後來鋪陳之中,荒謬地互相交替,著實一場人生賭注。
警察辦案的切入點,即是觀眾觀看的角度,我們亦步亦趨跟著編導,尾隨鏡頭一一領略。案情膠著,我們陷入泥沼;柳暗花明,我們驚喜猜臆。這個切入點亦是辦案警察露西的角度,雖然我們享有全知觀點的觀賞姿態,聰慧導演細細拿捏劇情進度,甚怕洩露太多線索,又怕線索洩露太少。鋪展過程充滿靈巧,解謎過程充滿刺激,這個觀察細微,自己獨養雙胞胎嬰孩,偶有性慾需求自我慰藉的獨當女性露西,確是一個特殊的觀看缺口。
犯罪者的描繪,從線索一一堆疊,一對女同志的機動犯案,確切而言,是一個清潔工的涉案。清潔工的阿姨領養許多動物,飼養動物的彎道廂房,彷彿一間間情欲的牢籠。清潔工的犯案動機如何?她正處於伴侶竄逃的不安時期,伴侶又為何願意協助清理後事?出於錢?出於情?或許皆有。清潔工想要保有幼童純淨的微笑,於是仿效製作動物標本一般,慢慢梳頭,掐擰肉頰,形成美麗的微笑。這是戀童?迷戀微笑?還是追逝青春?女同志的性別標籤,在這案件過程是個需要提點的線索嗎?性別對於解謎重要嗎?重重疑雲,彼此深深環扣嵌入。影片顯露女同志戀女童的觀點,破除迷戀女童的對象往往被詮釋為男性,彰顯出女同志的愛欲衝動,亦表露出犯案的罪行。同時,女同志戀女童的觀點會不會被刻板化?成了詮釋戀童不當過程中的性別罪孽。編導特意凸顯的寓意為何?向《沈默的羔羊》致意(劇中犯案的是一神經統合失調之跨性別者)?同名書籍的確出現在露西的書櫃之中,這是文本的彼此互涉嗎?或許有一些氛圍神似《沈默的羔羊》,兩者又並非相同。一個存在著宗教的隱喻,一個著重寫實寓含。兩個文本在描繪辦案的女性心理層面類似,拯救他人肉身,救贖自己靈魂。唯獨對涉案人士刻劃太淺太少,若要以女同志的性別觀點切入社會寫實案件,寄望可以展現予觀眾更多的動機、更多的說服力(而非以女同志的刻板化印象作為犯案標籤)。
犯案的同志愛侶出現了什麼故事,編導沒有雕琢,僅僅點出短髮伴侶要錢,清潔工重情,兩人同夥先綁架了眼盲少女,似乎以為可以解決各自需求,後來發覺差異,孤獨的清潔工繼而誘拐了罹患糖尿病的少女……為何都是疾病殘缺的少女?象徵自己內心的某些部分嗎?甚至連短髮伴侶離去,失控地繼續宰殺──自己心愛的人──這是清潔工熟悉的愛戀方式,以標本方式儲存起來,彷彿隨時都在自己身畔,陪著寂寞靈魂(罪行背後藏匿著一則悲傷的故事)。
你曾經叛離摯友嗎?你曾經被摯友反叛嗎?你曾經無所不用其極地追求金錢嗎?你的情愛慾望能夠維繫多久?你的堅持能夠自我救贖嗎?支撐你的血肉親情可以抵擋外在誘惑嗎?
看完《微笑標本》,我陷入長嘆,深深忖度著……
微笑標本—Melody’s Smile
導演:阿佛列德洛特(Alfred Lot)
編劇:阿佛列德洛特(Alfred Lot)
法蘭克西萊斯(Franck Thilliez)
演員:梅蘭妮洛宏(Melanie Laurent)
艾力克卡拉沃加(Eric Caravaca)
羅倫絲歌特(Laurence Cote)
吉兒勒盧許(Gilles Lellouche)
法國˙2007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