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的妥協
再次讀到印度的四種姓制度,有某些感觸,而提筆寫下心裡想說的話。
讀印度佛教史,一定會讀到印度四種姓階級,剛出家時讀它,即便到現在再讀它,還是覺得這是一個非常沉痛的社會階級意識。社會上某些握有權勢的人,為確保自己的利益,鞏固在社會上崇高的地位,不惜喊出這踐踏人權的不平等意識。於我個人,有深深的不以為然。
我沒去過印度,沒見識到他們的社會,不過聽說當今印度社會裡,還是存在這不平等的社會現象。雖然四種姓的區別沒有過去鮮明,除了部份婆羅門階級之外,不再以其他三種姓階級來分野,但取而代之的,卻形成按職業等級區分的階級制度。被視為高尚的職業,受到社會尊崇,被視為染污的職業,則受到輕蔑。這在一個講平權的民主社會,讓人難以想像為什麼同樣是生命,卻受到不一樣的人格待遇?於我個人,有深深的不解。
如果我可以選擇我的出生,我要選擇生在一個民主進步的國家;如果我可以選擇家庭,我要選擇到一個不受歧視的家庭;如果我可以選擇我的父母,我要選擇社經地位崇高的父母。可惜我無法選擇我的出生、我的父母、我的家庭,因此那些生在貧窮家的人,注定就要永遠背負社會偏頗價值觀的包袱,而且是世代相承,這是何其沉重啊!從佛教的角度來看,我的出生、我的父母、我的家、我的國,是自己業力感召使然,但業力可以改變,可是個人、社會既定的價值觀,要改變談何容易?於我個人,有深深的無耐感。
大家都知道,早在二千五百年前,佛陀已作了反社會階級意識的戰士,雖然沒有全面成功,但他在自己一手建立起來的僧團,確實落實「四姓出家,同一釋姓。」的平等精神,以打破當時的種姓意識,這樣反傳統思想的一種改革,在當時想必受到無比的輿論壓力,但是佛陀還是堅持到底,他接受除糞人出家,接受剃頭師等中下階層的人出家,而且這些人都很快就證悟得解脫,成為人天師表。佛陀認為,人之所以受到他人敬重,是因為他的身心清淨,品德高尚而受到尊崇的!悲、智無以倫比的佛陀,這樣挑戰階級意識,讓我們不得不去思惟生命的價值和意義,所謂「天上天下,惟我獨尊。」天地之大,再也沒有什麼比生命更尊貴的了,那怕只是一個販夫走卒,都可以頂天立地。
不平等的社會階級意識,東方如此,西方呢?我也沒有經歷西方社會的洗禮,只是從一些文章或報導了解,也都存在種族紛爭的問題。記憶猶深的一篇文章〈彰顯自己,不用否定別人〉,是劉墉先生早年的作品,多少年來只要提到階級意識,我就會想到這篇文章裡面有著讓人看了揪心的故事(此篇文章從網路上下載,附錄於後。)就是在那麼開放的西方社會裡,依舊存在這些種族紛爭,而形成嚴重的社會矛盾,影響社會的和諧。不只是美洲,就是歐洲、中東也都存在類似的現象。雖然這些現象都是歷史所形成,但又如劉墉先生所說:
如果你發現這個社會不公平,與其抱怨,不如自己努力,去創造一個公平的社會。所以當你發現白人歧視黃種人時,一方面要努力,以自己的能力證實黃種人絕不比白種人差,更要學會尊重其他人種!如果你自己也歧視黑種人、棕種人,又憑什麼要白種人不歧視你呢?!
只是我們認同這樣的說法,但又能作到多少呢?
想起在二月初看到一則新聞,讓我很感動。敘述一位在台灣的越南新娘,當初為賺取更高薪水,大學畢業後隻身來台當女工。在台十年,看到同為外籍新娘的不幸,以及大家對越南的負面印象,為了扭轉這些偏見,她力求上進,努力進修,加上先生的支持,而考上成大歷史研究所博士班,成為新移民少數的高級知識份子,這位上進的新娘,她還期望未來能進入大學府去任教。我想,這位新娘就是劉墉先生筆下的最佳典範,當面臨受歧視的苦澀時,遠離苦澀的最佳方法就是面對它,然後才能跳過它。從這位越南新娘的身上,我看到她在飛颺的生命力,當然那是來自她對命運的不妥協。
近幾十年來,台灣的工商業及家庭引進不少外勞參與,這些外勞們的際遇不盡相同,幸運的,能遇到好顧主,可以視人如親,但也有不少沒那麼幸運,從事過量勞動力的工作,得不到主人或同事的讚賞,甚且還以暴力或疾言厲色,而他們常只能忍氣吞聲,或以失當的方式,表達他們的不滿或憤怒,在台灣,他們偃然成為台灣社會的另類邊緣人。我常在想,這些人是為了改善他們的生活,才離鄉背景,飄洋過海來到心中認為富庶與美好的台灣,然後以他們的勞力換取等值薪資,如果他們已經真誠地、勤勞地、盡心地付出,卻不能獲得台灣人的認同,只是把他們視為一群用錢請來的勞動者,而可以隨心所欲的呼來喚去,我想我會為這樣的心態感到難過。一個文明與善良的社會,是能給予我們身邊的人,不管是同種或異族,更多體諒、寬容與友善。雖然主僱之間,有它從屬的倫理,然而如果在從屬關係中,還存在我高你低,你卑我尊那牢不可破的心裡,那麼我想說,這樣的文化現象,跟印度的種姓制度,全球性的種族歧視,又有何不同呢?我想台灣的美好,不要讓少數資產階級的傲慢,淪為虛偽的美好,反而是要彼此尊重,讓台灣的美好,台灣的溫情變得更名副其實!
印度的種姓制度由來已久,那是印度政治以及民族優越感作祟下,形成的社會現象。生長在高度民主,與高度自由台灣社會的我們,實在難以想像那是什麼樣的生活型態,雖然如此,我們可以藉由對這個制度的認知,省思我們本土省籍與外勞的問題。我只是想再說一次,如果從尊重生命的角度,來看自己以外的人,那麼人與人、族與族、國與國之間的傷痕,一定可以得到撫慰!在這理我要很慶幸地說,過去我們沒有將印度的階級制度移植到台灣社會裡,未來我們更相信,也不會將印度階級制度下的現象,變成為台灣文化。
【附錄】:
文題:彰顯自己,不用否定別人
作者:劉墉
傍晚,我站在台北辦公大樓的門前,看見一輛公共汽車駛過,有個黑人正從後排的車窗向外張望,我突然興起一種感傷,想起多年前在紐約公車上見到的一幕:一個黑人媽媽帶著不過四、五歲的小女兒上車,不用票的孩子自己跑到前排坐下,黑人媽媽叮鈴噹啷地丟下硬幣。但是,才往車裡走,就被司機喊住:『喂!不要走,妳少給了一毛錢!』黑人媽媽走回收費機,低頭數了半天,喃喃地說:『沒有錯啊!』『是嗎?』司機重新瞄了一眼,揮揮手:『喔,沒有少,妳可以走了!』令人驚心的事出現了,當黑人媽媽紅著臉,走向自己的小女兒時,突然狠狠出手,抽了小女孩一記耳光。小女孩征住了,摀住火辣辣的臉頰望著母親,露出惶恐無知的眼神,終於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滾!滾到最後一排,忘了妳是黑人嗎?』媽媽厲聲地喊:『黑人只配坐後面!』全車都安靜了,每個人,尤其是白人都覺得那一記耳光,是火辣辣地打在自己的臉上。
當天晚上,我把這個故事說給妻聽,她卻告訴我另一段感人的事:一個黑人學生在入學申請書的自傳上寫著:『童年記憶中最清楚的,是我第一次去找白人孩子玩耍:我站在他們中間,對著他們笑,他們卻好像沒看見似的,從我身邊跑開。我受委屈地哭了,別的黑小孩,非但不安慰,反而過來嘲笑我:「不看看自己是什麼顏色」。我回家用肥皂不斷地洗身體,甚至用刷子刷,希望把自己洗白些,但洗下來的不是黑色,是紅色,是血!』多麼怵目驚心的文字啊!使我幾乎覺得那鮮紅的血,就在眼前流動,也使我想起「湯姆歷險記」那部電影裡的一個畫面---------黑人小孩受傷了,白人孩子驚訝地說:『天哪!你的血居然也是紅色的!』這不是新鮮笑話,因為我們時時在鬧這種笑話。我們很自然地把人們分成不同等級,昧著良心認為自己高人一等,故意忽略大家同樣是「人」的本質!
最近有個朋友在淡水找到一棟他心目中最理想的房子,前面對著大片的綠地 ,後面有山坡,遠遠更能看到觀音山和淡海。但是,就在他要簽約的前一天,突然改變心意,原因是他知道那棟房子不遠的地方,將要建國民住宅。他忿忿地說:「你能容忍自己的孩子去跟那些平價國宅的孩子們玩耍嗎?買兩千萬元的房子,就要有兩千萬身價的鄰居!」
這也使我想起多年前跟朋友到阿里山旅行,坐火車到嘉義市,再叫計程車上 山。車裡有四個座位,使我們不得不與另一對陌生夫妻共乘。途中他們認出了我,也就聊起來;從他們在鞋子工廠的辛苦工作,談到我在紐約的種種。下車後,我的朋友很不高興地說:「為什麼跟這些小工說那麼多? 有傷身份!」實在講,他說這句話正有傷他自己的身份!因為不懂得尊重別人的人,正顯 示了他本身的無知,甚至自卑造成的自大。
我曾見過一位畫家在美國畫廊示範揮毫,當技驚全場,獲得熱烈掌聲之後, 有人舉手:「請問中國畫與日本畫的關係。」「日本畫全學自中國,但是有骨沒肉,絲毫不含蓄,不值得一看!」話沒完,觀眾已紛紛離席。他竟不知道-- 「彰顯自己,不必否定他人!你可以不贊同,但不能全盤否定!」
否定別人的人,常不能有很好的人際關係,因為他自己心裡有個樊籬,阻擋了別人,也阻礙了自己。有位美國小學老師對我說:「當你發現低年級的孩子居然就有種族歧視的時候,找他的父母常沒用,因為孩子懂什麼?他的歧視多半是從父母那裡學來的!只是,我操心這種孩子未來在社會上會變得孤獨!」我回家告訴自己的孩子:「如果你發現這個社會不公平,與其抱怨,不如自己努力,去創造一個公平的社會。所以當你發現白人歧視黃種人時,一方面要努力,以自己的能力證實黃種人絕不比白種人差,更要學會尊重其他人種!如果你自己也歧視黑種人、棕種人,又憑什麼要白種人不歧視你呢?!」
正因此,我對同去阿里山,和那位買淡水別墅的朋友說:「我們多麼有幸,生活在這個沒有什麼明顯種族區別的國家,又何必要在自己的心裡劃分等級?!小小的台灣島,立在海洋之中,已經夠孤獨了,不要讓自己更孤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