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年上學期,在王弼老學的課堂上,我以〈從冥契途徑論王弼「老子注」中之知識論向度〉為學期報告的題目,我尊敬的麗真師逐字看完那篇長達三萬五千字的論文後,和藹地說,用功歸用功,但你解釋的好像不太像王弼,王弼不是一直向內冥契的哲學家,他有家國天下的關懷。
我苦惱於不知該怎麼修改,在經過一個寒假的思索後,我決定把它以當前最完整的狀態,投到正好在徵稿,且字數符合要求的清華學報去,原本要投漢學研究的,但我另一篇稿子已經在漢學研究審查了。
大約到八月初,我就接到審查意見,兩位教授都溫暖的鼓勵這篇文章的立意,肯定我所提出的王弼理論中冥契的途徑與步驟,及其與知識的關係,但也提出許多難以解決,扞格不入的論證,這正是麗真師所說的,向內與向外兩種冥契向度都不能涵蓋王弼的冥契修養。
九月中旬要繳回修正稿,那時正是我焦煎於行政工作於如火如荼的暑假,無夜無日地,無時無刻,只要不寫公文,不辦活動的片刻,那些問題就會縈繞上心頭,而即將交稿的晚上,我的電腦徹底壞掉,親愛的媽媽借我他的筆電,隔天又中了木馬病毒,正頭爛額之際,我跟上帝說,這篇文章在你的手中,求你為我成全。
到了九月底,我接到論文通過的複審訊息,並已被排入十月底的編輯會議的議程中。
此時,才是真正焦慮的起頭。
首先我不知道審查意見到底是修改後刊登還是刊登,我不知道要刊登幾篇,不知道作為卑微的博士生的我,是否有能力讓委員們欣賞這篇文章,而這一切,都被我細細地,深長地放在無時無刻的禱告中。
當我哭泣當我憂慮,當我恐慌當我無眠,神以自身的話語安慰我,我與我的神竟然開啟了一段我從未經歷過的信仰的旅程。
第一天,我禱告,重重複複地禱告,我太想要這篇文章被刊登,這是我唯一的機會,可以抵免資格考的唯一的機會,我無法想像一邊作行政職務,一邊讀十本原典的資格考,我不相信我可以考得過,我不相信我會得到學位,我不相信,我真的具備研究兩漢哲學的能力,那天我的讀經進度是馬太福音第六章,我的神說:
你們禱告,不可像外邦人,用許多重複的話,他們以為話多了,必蒙垂聽,你們不可效法他們,因為你們沒有祈求以先,你們所需用的,你們的父早已知道了。
神哪,萬一你要給我的不是這一次,而是要我勇敢地面對資格考,以及論文的諸多困難,如果你定意要我衝撞,定意要試煉我,神哪,我如何知道你的心意?而我是如此地想要被應允。
第二天,我禱告,依然帶著怨懟與哀傷,我假裝相信神的引導,但是已經作好了最壞的打算,我寫信給指導教授,報告資格考的書目與讀書進度,而且我對神說,即使你不應允我,我仍然相信你,因為這才是真正純粹的信仰。
神說;你們這小信的人哪,野地裡的草,今天還在,明天就丟在爐裡,神還給他這樣的裝飾,何況你們呢?所以不要憂慮,說吃什麼,喝什麼,穿什麼,這都是外邦人所求的,你們需用的這一切東西,你們的天父是知道的。
神說,他是知道的,第三天,整日地奔忙,我蹲在地上點實習器具,陪工人搬運實習的貨材,兩三個學生跑到我身邊哭泣,無非是彼此爭吵或工作不順,忙得我幾乎忘記自己的願望,然而在騎車回家時,那些憂慮又幽幽地襲上心頭。
神說,你們在天上的父,豈不把好東西給求他的人嗎?
我腦中那些迷離而缺乏信心的面像突然清晰了起來,我清醒地看見神的心意,我不知道神為何要應允我,但我渾身戰慄,知道那我渴求的心事已被應允了。
第四天,我的學生跑來告訴我,他也想聽福音,他想認識上帝,下課時間很短,我沒有太多時間分享我的信仰,但我看見一個年輕生命的渴求,我要為他禱告──
神說,耶穌聽見就稀奇,對跟從的人說,我實在告訴你們,這麼大的信心,就是在以色列中,我也沒有見過。又說,耶穌見他們的信心,就說,小子,放心吧,你的罪赦了。
我在安心等待中,時時動搖,神的話一再臨到我,他讓我看見人即使在應許中也長存的悖逆與憂慮,然而他是如此地愛著如此悖逆與憂慮的生命,他說,在接下來的每一天;比如第五天,神說健康的人用不著醫生,有病的人才用得著,我本不是召義人,乃是召罪人;比如第六天人麻雀還貴重的比喻──
這些經文我不知道讀過多少次,然而只有這一次宛若針刺入心臟那樣的痛楚,那樣的椎心,我開始理解原來無所謂而為的信仰並非信仰的全部,既然是信仰,就是一種對話、一種真實的引導與經歷,神透過這一次的論文,讓我看見神的赦免與至愛,而那偏是我現在最想要的願望。
正如林徽音的那一晚,他說,那一晚,我希望要到了頂層,蜜一般釀出記憶的滋潤,於我而言,希望是來自神的希望,記憶是來自與神同行的記憶,而那滋潤,是在烈火在困乏在椎心之痛中,深刻經歷的救贖,這不僅是論文之旅,而是我透過一篇卑微的論文經歷神恩典的旅程。
至於我,要像神殿中的青橄欖樹,永永遠遠倚靠神的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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