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最馨芬的時候
站在「年」的接點，誰都很容易被時間攪動。驟降的氣溫帶著黯灰的雲天，薄暮雷電，歲末成為回眸檢視和整頓迎新的轉折。
月初時接到漫行在吉祥寺的美雲來電，東京邀約，最後的逗留和惦念。一時有點恍惚，生命這樣迴旋著、翻疊著，習慣以相似而微調的熟悉軌跡，慢慢行進，不自覺想起惠琴。想起吉祥寺，像人生一抹遙遠使始終不曾褪色的豔彩，隔了三十幾年，惠琴生日，勾勒著青春的樣貌，她是光，我是漫逐一生的影https://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81298844。。
我們在歲月裡搖搖蕩蕩，成熟和腐朽同步行進，只要初心溫暖，人生總是越走越富庶。有一些時日、有這些那些一點點又一點點的記憶碎片，無論形色，永遠這麼美好，從2011年初設臉書，初識〈人的一生，可以擁有的25件奢侈品〉；十一年後才發現，韶華流雲穿走過「青春熾烈」、「身心安住」到「餘溫正好」，剛好經歷了一生必然的25件奢侈品https://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81294168。
疫情後兩年未見的麗雲，感恩節前，在我們共同的學生剛開業的奐奐雜貨HWAN Grocery store訂了保濕香氛乾洗手噴霧，木質調的「海與森林」，檸檬佛手柑的療癒香系，因為寄件延宕，變成聖誕節禮物；好巧啊！我為她準備了南法香頌歐巴拉朵德甜杏仁油綠茶皂，香香的，很美好！
記得疫情前，我們一起慶生；一次又一次輪流規劃著跨縣市的「茉莉花健走」。在2013年感恩節看完吳乙峰紀錄片《秋香》，閒逛Sogo商圈，吃飯，交換小禮物；2014年的台北音樂會，迴盪著樂音閒走一日；2015年在三峽「福容大飯店」的大幅花繪前交換施德樓素描筆和畫紙，在「襪子咖啡」畫著貓貓狗狗。一晃眼，這些值得珍惜的「儀式」都停下來了，忍不住又相約從2023年起，重啟我們的健走、生日和感恩節。
麗雲是虔誠的「行道會」教徒，篤行「不只是聽道，還要行道」。農曆七月夜裡，我想散步又怕鬼，總邀她挽起臂彎走路，笑說我帶著「上帝的女兒」，百鬼夜行都得讓道。家附近有「卓越飛航行道會」，散步走近時總想起麗雲，報名教會的「永生花」課程，上課前一起合唱〈為愛而生〉，唱到「放下自己，多走一里路」時就笑了，這不就是我們一生的學習？親手彎折著永生花的花瓣，吐露著「永生平安」願望https://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81296357，剛浮起深深淺淺的想念，當天夜裡，就接到她的電話，還得意地宣揚「神蹟」：「同時性的驚喜，我經歷過太多次了。」
捧著剛完成的永生花小缽和麗雲分享，在索拉花心裡，滴了柑橘精油，宛如陽光絢爛，驅趕了灰暗寒冷，直接讓人聯想起豐收時節的純真、歡笑和豐美。柑橘的馨芬滲進齒頰，一整天都甜；白天聞起來清新歡愉；不知道為什麼，到了晚上又放慢了流速，跟著舒緩了情緒。也許總讓我想起泡澡時沉入柑橘裡的甜香吧！一年好景，都是橙黃橘綠，水分子的浮沉化成一顆又一顆陽光凝珠，包覆著身心靈，自由遊走。
歲末開始流連香氛。買了一小把擴香花；平安夜，拆了瓶「洛蔻芳」天賜之水，從檸檬前調走向桂花隱隱，帶著點喜慶的歡喜；準備許多「歐巴拉朵」甜杏仁皂當聖誕小禮物；以「南法香頌」翻新了洗碗精、沐浴乳和洗手皂。在「BLOOM沐曜香氛」喝咖啡、讀小說，淡香浮游，低頭安靜著的客人不是在滑手機，而是少見的喝茶看書，很喜歡「Globle Mall」生活圈的氛圍，靜靜的，香香的，日子柔軟得幾乎可以融化。
2.最珍惜的時候
讀麗雲送的辰巳芳子《生命與味覺》，跟著食物，遊走在「敬畏之心」、「感應力」、「直覺力」、「應變、反應能力」和「溫柔的心」，和真誠的生命相接，理解終極的美味就是讓細胞開心。看到這一段非常感動：「我不想給腦中風的父親僅僅餵食液體，而是希望他能夠咀嚼品嚐食物的味道。我先將父親扶起身，充分按摩喉嚨之後，將切成一口大小的哈密瓜用紗布包起來，讓他含在嘴裡，父親露出滿足的表情，細細品嚐果汁；接下來是牛排，牛肉快速煮熟後滴一點醬油，再用紗布包起來讓父親吃，他非常高興地用力咀嚼，享受滿口的肉汁。」
即使知道，衰老的父親不能吞嚥了，生命的豐美，還是可以透過紗布餵食，不用擔心噎到，卻可以透過味覺，分享著不必說出口的珍惜和眷戀。想起以前有朋友來，總笑說我們一家「愚忠愚孝」；姪女兒Ally誠實地說：「我們只是做了應該做的事。別人覺得我們愚忠愚孝，是因為許多應該做的事，大家不做了；比起真正的孝順，這世界上真的有很多人，我們比不上。」
辰巳芳子的溫柔，讓我深深想起父親。2018年，1/5父親頭部撞傷，疑似血栓失語，趕回苗栗探訪，一年間著他衰頹至此，生命危樓傾倒的速度，讓人驚疑；1/14，打起精神為老爸慶壽，他也同樣勉力撐著精神，幾乎不辨子孫；1/22(農曆12/6)辰時，父親在睡夢中寧靜離開。
2019年1/10，狗年農曆12月5日，距離雞年的12月6日，這麼快就是一年。1/17清晨七點，合爐、退神，和祖先牌位一起南遷，父親離了住了半生的家。
2020/1/19，哥哥嫂嫂為父親操辦家宴，距離春節很近，悲傷和想念經過兩年發酵和沉澱，靜靜融進日常。2021/1/17，父忌三週年前一日，天寒地凍，家族第三代於清晨六點出發，直奔大坑四號步道，登頂時陽光燦爛，父後三年，四地溫甦，寫了〈冬雪三年土，春風草又生〉小文，日子還是得往前行去。
2022這年，跨過兩個農曆12/6。1/8父後四周年，慢慢想起許多家族小事，有好有壞，有瑣碎的爭執、崩裂的疼痛，當然也有很多細微而美好的撐持，我們在破碎中慢慢重整，學習如常說笑珍惜當下。立冬時換橙穿紅，喝著「大哥牌」四神豬肚湯，大哥洗的豬肚，特別乾淨，大嫂的溫柔情腸，一點一滴，融入味覺，年年一鍋，有一種「幸福天長地久」的錯覺；只不過，到了冬至，大嫂讓牙周病磨蝕了精神，暈眩症轉門診檢測憂鬱、恐慌，相約提早去提「補冬」的四神豬肚湯，前一夜，心裡空蕩蕩的，像掏挖出補不了的空洞，抱著枕頭，像個孩子般地行走著，從房間到客廳、從客廳回房間，對我們所愛的人憂老無措，永遠不可能適應。
最是人間留不住，歲月何曾饒過誰？每到歲末回顧，總會喚醒心中蟄伏的小獸，思潮翻騰，我們都在時間長河裡，身不由己，浮沉起落。
幸好有生命繼起，耀榮迎來屬於父親的第四代小男嬰，更年輕的新生代接續微光；知云上了國中後，走過寒冷來路，進門相迎的水餃、蔥油餅、紅豆鍋餅、老薑雞湯和變著花樣的詩特莉餅、芝麻花生元宵紅豆湯，這是我們一起追劇、讀小說、聊明星的小日子。
12/28，父後第五個農曆12/6。大姊夫在前一天闔眼休息，惠茹說：「剛看到您寫的父後第五年，感觸良多啊，今年是我們的第一年，爸爸於昨日離開去做天使。很突然，每通知一個親友就哭一次，想想，爸爸應該是想休息了。」
情緒緊繃，流光繼續。不曾因為任何理由暫停的時間，因為我們回望，心裡的裂隙，在靜靜疼痛後，還是得找到不得不活下去的方式填滿。
3.最溫柔的時候
這一年尾牙，書瑋「斜槓」新手奶媽；依雯這位「創作坊劍客」，和我們並肩經歷十五年的各種戰鬥，忽然得適應「新眼睛」，讀書速度遲滯。我們引以為豪的「年度書專題報告」的十七年傳統，轉為書面整理，褪下「備課」的戰袍，裎露出「純吃飯」的溫柔。
好不容易協調出來的時間，原訂被譽為最美約會場景的「JK STUDIO 義法餐廳」，十二點以後才能入座訂餐，改在「帕朵拉」義式餐廳聚餐，可以提早歡聚。散步到Global Mall；毓庭拖著工作行李箱，準備聚會後直接轉高鐵到台北；淑君和依雯一下捷運就驚嘆：「哇！在月台上就看得見尊騰美術。」
家附近的「尾牙」，真的是奇異的「逆反日常」。集合場景充滿遊走碎片，如日劇《初戀First Love》的開場，環繞的圓環、旋繞的CD和看起來不是那麼相續銜接的瞬間閃現，以一種脫拍的節奏，慢慢兜著過去和現在的記憶碎片，時空交錯，每一段小敘事都是停格的畫面。劇集不長，一到兩天可以看完，影像結束了，時間的撿拾和拼組才剛開始，緩慢的後勁慢慢延續。我們撿拾著劇中的拼圖碎片，用各自不同的銜接方式，重新拼組出自己的領略，在別人的故事裡浮沉著自己的心事，如我們在創作坊共同堅持的「文字信仰」，每一段生命碎片如一顆又一顆記憶種子，有的隨著流光沖走，有的剛好被我們撈起，種成生命大樹，我們的記憶小種子養成了最後的自己。
隨著計程車的行進，上上下下的乘客，裎露人生中的各種遇合，無從計畫、卻藏著這麼多巧合在悠悠流動。起初的故事來回，看不到時間線，加上共用著「野口也英」這個名字，詮釋青春的八木莉可子，臉較方而身形修長，熟年後的滿島光下巴變尖了，個子也變得很袖珍，得反覆確定，才能跟上「人生拼圖」的敘述鍊。差異性這麼大的選角，有人說這是劇組的任性，我卻深深被這樣的反差吸引，那麼適合空服員的修長比例，不過是青春幻夢，回到現實的平淡日常，磨蝕我們的不只是失憶，還有時間，以及想像不到的偶然。
我們自己的人生也嵌進這些拼圖，一邊撿拾、一邊掉落，早已找不到任何銜接的痕跡。日子還是繼續過著，我們並不知道，曾經掉落的哪一片拼圖，究竟有多重要？
久別重逢的「年度資訊交換」，也像拼圖，且拾且拚。聊起金秀賢的韓劇《某一天》，人生中的某一天某個瞬間，生活無可回頭的轉彎了！為這偶然的瞬間，拚出十一月的包水餃小拼圖。那時，一大早拖著買菜車準備到家樂福買玉米罐頭，電梯間偶遇不相識的六樓鄰居，簡單寒暄中知道她也喜歡吃水餃，準備待會再送現包水餃上樓給她；她客氣道謝，根本沒收到水餃，卻在一個多月後特地按門鈴來相尋，贈以「小潘」鳳梨酥，妝點著聖誕節的溫暖，我立刻回贈馨香如小甜蜜的甜杏仁綠茶皂。
這樣的生活小碎片，荒誕，又顯出生機盎然。大家開始在「電梯間隨口送水餃」和「聖誕節慎重回禮物」這兩種生命型態，探討誰比較奇特？免不了就大樓生存樣態和群己關係現代來個小辯論，在機器人送餐時，透出幾許時空漂流的趣味。
餐後在「BLOOM沐曜香氛」咖啡閒敘。這一年，依雯出小說、收到公關書；淑君在家督造新浴室、在外接生出讓人驚喜的精緻新書會；毓庭多了個伴，我們談起各自驚豔的婚禮現場，擠在一起看手機裡「公視劇場」般的婚禮剪輯。轉往「beard papa」，淑君接到保險公司電話，歡囂的藝文趣味瞬間轉成車禍安撫，推薦淑君吃大大甜甜的日式泡芙，可以壓制破壞力十足的虎尾搖曳。最後在「島瓜」私房滷味分吃芋頭粥和舒肥雞，想起兩性專家晏涵文曾經提起，談戀愛的人對話，其實都沒有特別的意義，越是沒完沒了地閒聊重複，感情越是濃烈。
一起走向捷運站時，忍不住笑：「年年一小時又一小時的推薦書演講接力，和今年沒有目標的閒聊，最後的告別時刻，竟然沒什麼差異。」
宛如戀愛般沒完沒了沒意義的閒聊，暖暖的，溫熱了這個告別年度書報告的尾牙。
4.最蒼茫的時候
回望這一整年，「小說拾光」寫作會的創作、出版和新書分享，從初春的《小說拾光》到秋深後的《離開你的每一次準備》https://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81302189，對依雯和我，可能都算是年度大事。隨著這一年翻頁，一切繁華，又將成為過去，宛如木末芙蓉花的美麗和孤寂，開落紛紛，在閱讀《稻盛和夫 工作的方法：了解工作的本質，實踐自我，從平凡變非凡的成長方程式》時，特別理解「每一個今天都全力以赴」的生命選擇，回望創作坊從2005年成立團隊，迭經起落，我們都在「從平凡到非凡」的追尋和奮鬥中，慢慢接受時間雕琢，適應了「從非凡回到平凡」的四時開落。
《哲理詩選》的閱讀旅程走到最後，漫天微雨潤過心間。有時是動態的，從演戲中教養出「希望捕手」 https://mypaper.pchome.com.tw/joyhi5877/post/1381297453；有時安靜，以微小說新譯古典https://mypaper.pchome.com.tw/joyhi5877/post/1381295187；塗抹著鉛條朦朧的詩圖文全方位學習，摺疊時間，提出各自迥異的領略https://mypaper.pchome.com.tw/joyhi5877/post/1381302261。
天寒驟冷，波斯菊剛謝，接棒的一路艷紫荊很快凋零，落羽杉焦紅了，看所有的繽紛繁華迅速消歇，流盪在千萬年的薄暮雷電，讓我們更能領略《哲理詩選》的蒼茫深邃。日子越過越簡單，在書影裡翻疊跋涉https://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81310759，成為最強烈的年度印記；時間揮霍在任性的言情沉迷https://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81309543；在《這個詞，原來是這個意思》的年度推薦書https://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81308714裡，一路舊識新知，賞玩著上接昔時的小日子。
生命的流動，就這麼一層又一層疊加。檢視2022年做的事、看的劇https://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81311643，舊的，新的，新的很快又成為舊的……，無論喜不喜歡，慢慢就變成我們現在的樣子。
淑委是老朋友，無論是面對父母親、公公婆婆、丈夫、手足或朋友，總是這樣深情付出，讓人安心，也一直在我的生活裡形成重量。她一直努力讓兩個孩子自由選擇了喜歡的生活，水晶的〈歲末回暖〉https://mypaper.pchome.com.tw/joyhi5877/post/1381310349，見證她尋找圓滿的漫長過程。這年的「開箱春讀」，她跟著《小說拾光》，走進我的文字世界，同時也開啟自己在文字流光中的浪濤波湧。沒有同學，無須督促，從青澀童年、浪漫歐旅到冬暖感恩，前後寫了十篇的「淑委的速寫簿」，真摯，用功，豐饒地走過2022 https://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81311335，在文字鏡面裡照見自己，縫補了童年破碎，也釀造出屬於自己的歲月馨芬。
同樣藉由「開箱春讀」走進我的生活裡的品瑩，這年也在共同教養芯丞的既定軌跡之外，成為熟年後難得的新相知。春甦時，在年度選發表會卸下「禮貌客氣的殼」；六月開始為品瑩和芯丞整理成長與作品紀錄；從盛夏的相互關切，深化到秋深的真摯珍惜；上個月沿老街溪穿走遼遠水域，走近她的家，看她為自己的人生撐持出不可思議的周全精緻；這個月在我家喝咖啡、試茶，我們都喜歡「寶徠花園」，對香草環繞的飲饌天堂印象深刻，但是，她在造夢時的決斷和堅強，承擔的都是我做不到、也害怕面對的現實風險。聽她在艱難選擇中展現出來的勇氣和智慧，變成鐵粉，她身上充滿故事，不知道是不是也會在生命的「某一天」，開啟回望人生的寫作課？
2022年最後，行過蒼茫時節。晨醒時，屋子裡在高山金萱的清香裡慢慢暖起來；電視櫃的熊偶，滿滿地紛繁熱鬧；書房剛換置嶄新電腦螢幕；浴室的百葉窗換成輕羽飄飛的銀灰布帘，細緻精巧，水氣氤氳，像隱入遠方的民宿；每到夜裡，無論多晚，靠在超大的彼得兔靠枕，捧著I-pad，讀無腦又歡樂的網路小說，在悠揚浮動著的輕柔樂音間，好像就游離到遠方的民宿小房間，向日常告別。
歲月經年，薄暮雷電。最值得慶幸的還是，能夠和最溫暖的風景相遇，總是有人，在我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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