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生活,有自己的速率
「小說拾光」寫作會從2019/1/24公告甄選小說計畫後,2/1推薦閱讀〈米各的一天〉,打破靠向小說創作的憂懼和侷限,2/15小說計畫截稿,2/20團隊成形。2/25深夜討論上路後,關於生活的多面映照,以及創作計畫的檢視與微修,在〈小說拾光創作教室1:舞在小說邊界〉http://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77556863裡,留下一些小叮嚀,這麼快,4/29我們就要看見一朵一朵小小的小說花蕾,在暮春風歇時候,吐露著怯怯嫩嫩的新芽,這一夜,我們從黑暗中步步踏進微光,結合生活回眸、小說技巧和文本文本討論,進行初稿的探討和刪修。
創作從構思到下筆,我們必須面對書寫事實與情緒察覺的微細變化,不必帶著任何預期和評價。我們寫作,不是為了對誰交代,更不需要忽然驚嚇到自己,好像有作業未完成,不好好交代一下就像沒有對自己負起責任。
生活,有自己的速率,真摯面對真實的人生,比文字更重要。寫小說,是一種有趣又有滋味的的「流光魔法」,讓我們一點點、一點點的察覺,生活裡有一些事發生了、有一些事過去了,並不那麼空虛,但也不是那麼驚天動地,只是緩緩的,讓我們一格一層,有機會收藏到文字裡。
回顧這兩個月,我自己的生活也用原來計畫不到的方式,一點一滴盤附到小說世界裡。我埋在虛構的文學世界,從《詩經》動物故事的天真稚氣,慢慢盤旋到《山海經》的玄奇幻異,最後,建構出完全以喀斯特地形為範本的崑崙山神獸樂園,慢慢滲透到原始小說計畫中的あきよし,那個繞著「秋芳洞」打造的書中書〈幻城〉,自然地銜接到崑崙山,形成失落人間的天問;而在長達一、兩萬字的「聯絡簿教育工程」中,我也越來越習慣對大事件和小鏡頭的關注和分配;最後,那日日在時間縫隙裡提供樂趣的中國劇《都挺好》和台灣劇《我們與惡的距離》,從童年和解到社會理解,從純粹的感動到議題的探索,提供了更多關於小說主題的思索。
小說創作就是這樣,不是聚精會神地寫作業,而是在光和影之間,感受陰暗,捕捉到一點點向光的力量,這樣,整個「小說拾光」團隊分享這兩個月來的經營進度,才能有從生活到文字,不斷累積向前的可能。
2.人生模型和生活鏡頭
製作仿生人,必須分成硬體和軟體的搭配。硬體的涉及材質進化和生活細節;軟體的建構和回應,需要大量的記憶和感覺,最簡單的做法就是設定一個人,上傳大量的照片、聲音、影片和各種假設提問的生理數據→我們經營小說,就像製作仿生人的過程。
2/25「小說拾光」的第一堂課,我們設定的小說計畫,好像先準備好一個「人形容器」,我們知道他的性別、年紀、學經歷,以及各種客觀存在的事實,這多像製作仿生人的過程呢!接下來,我們必須完成一個與眾不同的「人生模型」,理解仿生人存在的意義,就是它如何在真實世界裡互動、回應,形成可能。比如說,事務性比重多一點的仿生人,需要做家事,分析秘書,或者是保鑣,更強調多一點的力量;或者是,照護與陪伴,需要更多同理心和同情心的模擬儲備……。
為了在小說中,製作出擬真的角色,我們需要更多「生活鏡頭」的注入和詮釋。許多在記憶中閃現的小畫面,或演繹、或延伸、或轉化,拉長或壓扁,扭曲或變形,慢慢都成為小說的靈魂。比如,第一次和侄兒的小小孩共讀圖畫書,離開時,一如平常地在唇邊送了個飛吻Kiss Bye,卻意外看著這個幼兒拉開紗門,飛快撲上我的臉頰,親親又親親,親個沒完,這時,忍不住想像起一個孤絕的角色,冷漠的底層早就忘了曾經有過的這些熱情,在甚麼時候熱情會甦醒嗎?如何甦醒?遇見了甚麼人才甦醒?
我想起大學時到小學去探望我侄兒,他一看到我就開心地揮手:「四姑,進來啊,進來啊!」,我怕他太大聲吵到別人,只好彎腰溜進教室,和他擠在同一張椅子上,上完一整堂課。如果把重點移向老師,是不是可以想像,甚麼樣的老師,可以容忍一個姑姑和孩子擠在同一個位置上課?這樣的老師,在工作上、在生活上,又將面臨甚麼樣的考驗?
有一天,和我高中老同學坐在隱藏在熱鬧羅斯福路的拉麵店,大樓沒有特別顯明的招牌,樓下車水馬龍,樓上是極富盛名、充滿舊傳統的「奉元書院」,我們縮在時空夾層,仿如一個「記憶抽屜」,不小心打開,看見一切,下了樓,卻又關上了一切。這像不像一篇小說的開頭?或結尾?
3.生活銘印和日常流光
有時,平凡的日常生活,只要有一點點心情波動,就可以成為獨特的銘印。
紫藤花季時,新埔民宅「紫藤居」,年年都會開放給一般民眾拍照,不收費,但是會看到形形色色的人群,有動人的美好,也有自以為是的不堪。本來在〈小說拾光〉的原始計畫中,為第二主角懿娟設計的家,入口有一大棵桂花樹,象徵永遠不會來的「貴客臨門」。這時,決定調整成美人樹,一種「幸福展示」的華燦和淘空,掏剖著生命底層的落空和填實,以及渴望交流的未完成,像一場注定不可能滿足的英雄之旅,直到她展開新的行動,總有一天,「小說拾光」成員,將在美人樹花開時重聚,或者在紫燕發起的「小說拾光」寫作會,由懿娟接棒,在美人樹花開時延續下去。
當然,更值得珍惜的是那些我們本來並沒有這麼珍惜的日常流光。有一天,我做了一個夢,母親留給我一棟房子,大片的格子窗,搖曳的樟樹,我讀著她的書,抽屜裡擺滿了一本又一本日記,我看著,一直看著,直到眼睛濕了,嘴角仍然靜靜含笑,宛如重新經歷一次她的人生。
醒來後,才想起母親已經過世40年,而且,她只讀到小學三年級,不太可能讀書、寫日記。但是,這真的是我很喜歡的開頭。芥川龍之介有一篇短篇小說〈河童〉,河童出生前都會被詢問:「你想不想被生出來啊?」如果不想,懷孕的肚子就會像漏了氣的氣球一樣,神奇地癟下去。寫小說時,就像接生河童,我會自在地等待一個開頭,不慌不亂,直到開頭來敲門,彷彿那篇小說等著我把他寫下來,我可以聽見這篇懷孕中的小說,心甘情願地說:「我願意。」
本來,這個開頭想要從第一主角紫燕夢見她先生寫起,因為不想把小說網絡擴張得太複雜,沒有預期要寫和她母親的關係。慢慢地,我又重新寫起,決定從夢見母親開始,寫單身一個人,在生病時意識特別容易鬆綁,想起母親的孤苦,再慢慢回想和她先生一路堆疊出來的許多小細節,爭吵,地震,打雷……,婚姻就是這樣,比氣候難測,有時候,嫌惡到甚至連走路時都刻意避開眼睛,災難來時,卻總是第一個相尋,不假思索地緊密相依,這就是婚姻裡的愛情。
問題是,大半的人都不知道,婚姻裡的愛情,甚麼時候沒有了,讓我們在災難來時,才發現自己這樣孑然一人。孤孤單單一個人生活著的紫燕,擁抱著她所珍惜的愛情,人不在了,小孩也都在歐洲,無論愛或不愛,孑然一人就是最後的真相,所以最後滿肚子小說理論、看遍歐亞離合,並且在做頭髮的過程裡,聽盡悲歡離合的社會議題,最後,她只想寫一篇甜蜜無腦的軟言情。
4.文本討論與標題餘韻
我們的小說,就是無須經歷科學製程、可以獨立完成的仿生人。
關於接生仿生人的故事,我要引用一本解說得非常清楚的小說。書封廣告說,這是一本結合《P.S. 我愛你》和《大英雄天團》的科技時代哲思暖心故事,故事主軸繞著從腦子裡藏著血管瘤不定時炸彈的機械仿生人專家瑞秋開展,身後留下一個異想天開的高科技療傷替身,陪伴至親至愛度過沒有她的孤獨時光,她留下的遺憾真能彌補?傷痛逐漸痊癒之際,又該如何替每個人找到幸福的可能?
透過角色主軸牽引出來的人物譜系的建立和分析,我們可以強化自己對小說角色情感的理解,而後,透過置些人事物的衝突和解決,正面、負面的各種討論,讓學員提出各自想到的解決衝突的方法,裨益大家在進行小說實務時,可以提前演練關於情節設計和推進的摸索和調整。深入討論請參考〈小說拾光文本教室2:從《療傷演算法》談情感理解和情節推移〉http://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78503443
最後,讓大家自由發表,自己想為這篇小說,訂出甚麼樣的題目?有時候,小說題目刻意壓得平扁無趣為了凸顯出日常真實,有時小說的題目猶如一篇小詩,點染出濃烈的情緒,有時就是一種畫龍點睛的餘味。學員們提出很多可能,〈木蘭花〉光潔如臘,揭示愛的表象和真實;〈i-Love〉〈瑞秋.i-瑞秋〉觸及電子年代;〈I〉很棒,既是身分探詢,也是電子思索,更有暗暗諧音愛的迷藏;〈迷路〉和〈迷霧〉點染出氣氛;〈記得的花園〉比〈忘卻的花園〉多了些荒謬弔詭。
這部小說的原始書名是《The After Wife》,再讓大家試著翻譯,泡在小說書名裡,做一次簡單有趣的演練。《i-妻》《仿生妻》《複製人妻》有科幻味;《我的第二個妻子》《愛人再生》很像輕小說;《我的太太復活了》像韓劇;《後來的我們》搭上劉若英和五月天的便車;最後的《仿生之瞳》很有力量。
我會翻譯成《後婦》,附連著小標題:「後來,覆蓋了一切……」,書背可以標示出:《後婦----後來,覆蓋了一切……》,我們面臨著人間萬事萬物,一如狂潮,是記憶、是遺忘、是流光,或者是一切我們預想得到或想不到的人和事,終究將覆蓋一切,而我們也許還沒想清楚。
台灣譯本譯成《療傷演算法》。喜歡嗎?感覺一下,和自己的翻譯形成什麼差異?這就是我們在考慮小說題目的意涵和差異。
寫小說時,有時我們必須是《療傷演算法》裡的硬體工程師路克,周全地創建生理的細節,環境的配置……;有時候,我們又必須是軟體工程師瑞秋,幾乎是貪婪地納入一段又一段生活特寫的延伸和想像。
不過,無論我們是甚麼,只有一件事最重要,快寫吧!時間已然過了一年的1/3,最後在進度報告和問題調整中,一朵朵蓓蕾幻影,在風中,等待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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