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弔詭。
小時候，我們都盼著快快長大。怎麼也沒想到，長大後，我們會發現，「快快」像時間魔咒，一眨眼，就是一年、五年、十年……。
教作文時，我們常常大陣仗地排出驚天動地的魔法陣，攔截作文最可怕的敵人----流水賬。翻閱著自己一路留下的日記本，忍不住哈哈大笑，這通俗又親切的一字一句，才叫做「徹底的流水帳」，也幸好有這些「流水帳」，讓我一點一滴，記住了轉瞬消失的一年、五年、十年……。
1. 流水賬
每一年的五月，是用愛和溫暖書寫出來的季節。
一開始，依雯為創作坊的大小朋友寫了五月的信〈愛，不該理所當然〉。透過她的叮嚀，一字一句，真切檢視著日常生活的每個轉瞬，究竟，我們擁抱了多少真摯溫暖？發表這封信同時，依雯的人生，也多了個婉轉纏綿的牽繫，她買了房子，在距離創作坊很近很近的地方。
淑君剛過完「人見人愛的生日儀式」後，立刻和依雯一起接待創作坊夥伴，攪拌著「入厝」的居家活水，感受無邊無涯的自由和美麗。還記得，依雯在創作坊中壢教室的見習歲月結業後，2007年六月，帶著她在新竹找出租套房，遇到一個巨蟹座好房東，拜託她好好照顧我們這個「三十歲的單身小姑娘」，依雯立刻「友善更正」：「老師，還要好幾個月，我才三十歲。」
這麼快，流光一走就是五年。依雯從中壢小套房到新竹小套房，困在十坪以內的「蝸居」，像小小的花苞，單純地等待著一朵叫做「生活」的鮮花盛開，終於由熱愛室內設計的淑君，竭盡所能打造關於一個家的繁華。
書瑋藉由專題報告「歐陸建築的時間與空間軸」，跨進古希臘羅馬、拜占庭文化、查理曼大帝這些迷人的文化氛圍。
創作坊的老師沈浸在精神世界裡，常常讓我很感動。
我們在聯考和升學壓力下，一點一滴吞蝕了「閱讀的樂趣」。很喜歡看到每一個人，在創作坊分享和柴米油鹽、和食衣住行、和任何實際生活完全無涉的任何有趣又有意思的話題。
我期盼，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有機會，閱讀文字、顏色、聲音，甚至是和我們交錯的每一個人。
這陣子沈迷在音樂家故事和音樂電影。書瑋借了我一整套《音樂大師說故事》系列12集。
在為每一位老師刪訂她們即將在「新生文藝營」和大家分享的「土地與人文」依存專題的演講大綱時，越來越能夠深刻感受，整個團隊，結合「學習」、「專業」和「樂趣」表現出來的生活節奏。
這一整個月，進入創作坊多元開展的文化整合期。演戲、排課、決定招生簡章、開始舊學期的溫柔收尾，以及新學期的宏觀開展。
母親節前，久不見的羽涵網購蛋糕回創作坊，為我銘記一種近於母愛的憐惜。
五月是熱門考季。國三和高三的孩子們，一個又一個回創作坊，為考前的不安「安心」。考後，協助孩子們選志願、撰述推甄自傳；放榜後，我深深動容於這麼多孩子，願意把創作坊當做他們美麗的「聖堂」。
在走馬燈般團團轉的流光快播中，寫了近兩萬字的連絡簿。
和家長的相互回應，守護我們共同深愛著的孩子，渴望更多一點點陪伴與照護；為每一個牽戀難捨的孩子，一次又一次陪著媽媽們談話，哭了又笑，還要打起精神，張望起更遠的未來。
2. 繁華鮮色
每一年的五月，也是最美麗的季節，毫不吝惜地揮霍著不能複製的溫存。
五月四日，到「白木屋文化館」喝拿鐵，配芒果慕斯；慶祝文藝節的奢華娛樂是，買「數字搜查線」第四季，沒日沒夜埋在我喜歡的故事裡。
回想起去年雯婷剛加入創作坊時，跟著大家鄭重其事地過「五四文藝節」，回家分享時，母親驚奇地問：「慶祝五四？那不是死了很多人嗎？」
「哎呀！那是六四啦！」雯婷的回答，成為「笑點」，當然也成為文學的「警鐘」。我真的希望，大家還有機會，慎重地喚醒潔白輝煌的五四精神。
像如雪的桐花，讓人捨不得錯過。
桐花盛開時，總有一段短短的精神騷動。閒走「石門水庫」，在湯布院前參與「桐飛花舞 樂揚桃園--2011桃園客家桐花祭」國樂伴奏及現場演唱；到「客文館」參觀感恩日揭碑慶典；到崑崙藥用植物園「小龍女祕境」，泡茶，閒坐看花，兜一整座山風賞桐。
綠竹筍也喜歡挑這個美麗的季節竄長出來。到復興鄉買綠竹筍，閒走大溪橋、大慶洞、挑夫古道、老街。
還有最適合送禮、分享的母親節。準備好多可愛的「詩特莉」手工餅乾禮盒送禮，也為自己留一個「送禮的位置」。
「詩特莉」禮盒不能選擇，綜合口味裡有太多太甜的餅乾埋下陷阱，淑君、書瑋和依雯都被甜味「嚇到」。其實，有一種「玉米葡萄」口味，厚厚、香香的，彷彿還嚼得到草原的清新，購買補充包時最幸福啦！一大罐「玉米葡萄」，每一天吃兩片，五月，就發酵成香香甜甜的滋味。
對我來說，世界上最香甜的滋味，莫過於人的聯結。
我謝謝碩論指導教授阿寶老師，在畢業這麼多年後，持續寄書給我，讓我在離開兒童文學所很久很久以後，仍能知道現在的青少年次文化，不斷在翻新各種沈迷。這個月，老師又寄了一大箱最新出版的小說來，還計畫偕太太同行，在我六月底初到成都講學時陪我壯膽，讓我安心地在護照過期這麼多年後，還能興味盎然，重新拍照片，辦護照，辦台胞證。
這陣子，電腦變乖了。特別找時間去拜訪我的電腦醫師林先生http://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21726793，很想讓他知道，無論電腦有沒有發生問題，在安全關機的每一個瞬間，我都謝謝他，讓我在「和電腦一路糾纏」的日子，可以走得平順又幸福。
鳳美從大陸回來，分享我們的母親一生流離的故事，一起學著把心安住。
辰妹帶櫻桃來，以及我們從來沒有看過的長條型蓮霧，共餐、午茶，隨著歲月流動，和朋友相聚，每多一次都覺得是禮物。
說了好久要來創作坊看看的台東大學兒文所所長杜明城，也在這個季節，翩然飛來，如花盛開。我們都喜歡他綜談世界文化的恢弘格局，很謝謝小君盛情在「阿海餐廳」訂餐，羽豔是Miss咖啡，提早來做招待，在創作坊有任何需要的特別時刻，總是剛好有人，可以親密相守。
很感激三姐，一讀到新聞台〈我愛「開車」〉http://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22122156 裡的車禍故事，即使三姊夫近晚還要輪班，還是堅持在石門「全家活魚」，替我的車禍壓驚。
最開心的大事，就是看到孩子們的嬉鬧玩樂。
佩瑜一家從怡保回來，帶著禮物和甜蜜的小蘋果和小番茄一起來，知云小Baby學會爬了，調皮的小饅頭還在適應暫時坐失「第一男主角」寶座的失寵滋味。
家族聚會就是這樣，一吆喝就足以炒熱空氣，大姊一家來了！三姐一家來了！四哥一家來了！重感冒的大哥、大嫂缺席，大家又在三姐的喳呼下，隔兩天又約了原班人馬轉移大哥家，表面上「探病」，其實仍然玩著「重複老笑話」的舊遊戲。
喬治克魯尼在電影《型男飛行日記》裡說：「每一個家族，總是會有一位認真把大家兜在一起的人。」在我們家，這個角色就是三姐，她會不厭其煩地通知大家這個人的事、那個人的事，無論被不被歡迎，她總是熱情地到這個家、那個家，無論我們開心或不開心，她的志業，就是把大家黏起來。
家族、朋友、創作坊，秩序地成為我的生活底色。然後，閱讀、書寫，以及在時空間流動的各種形跡，慢慢為這些底色，選擇主題，層層上彩。
有時候，生活裡的意外，像失手潑灑出來的豔彩，倉促而強烈，真不是我們可以預想。
3. 急遽潑灑的豔彩
這個五月，最奇特的印記，應該是老鼠「入侵」了我們的私密王國。
記得在5/21夜裡，沒有睡好，睡夢裡不斷惦記著基測剛考了〈我在成長中逐漸明白的一件事〉這個作文題目，一方面慶幸創作坊的孩子們善於切剖生命省思，另一方面又擔心，關鍵字是「逐漸」，孩子們真的能夠掌握這種一層又一層日漸累積的領悟嗎？
這些年年重複的「傷春悲秋」，被意外醒得很早的室友，在5/22凌晨打碎。她張著驚慌的眼，用驚悚片型裡常見的絕望神色說：「房間有老鼠！」
根據室友的「生動演繹」，這隻老鼠，有點像卡通影片的特寫鏡頭。就在剛剛，她的眼睛對上老鼠的眼睛。
據說，一般家鼠只會「謙卑」地沿著壁角，窸窸窣窣藏手藏腳，收斂著自己和人類共存。
這老鼠卻一點也不怕生，靜靜和人相對，人一移動，牠就比人更快，迅速爬過衣服、爬過櫥子，爬上書架……，笨手笨腳，仍舞動著千軍萬馬的聲勢，踢下很多小擺飾，大張旗鼓地跳上竄下，天將亮時，還爬到氣窗上，隔著玻璃，癡癡張望那一片自由的原野，牠是不是一隻「迷路的田鼠」呢？會不會牠以為這樣就可以回家？
天亮後，開始我們驚天動地的「抗鼠大作戰」。
室友用特種部隊般的迅捷身手，抓起黑色大型塑膠袋，把老鼠行進動線經過的衣服、床單、毛巾、揹包，全面打包清洗；所有櫥櫃裡有用沒用的百貨雜物，一包又一包，一盒又一盒，一箱又一箱，在最短的時間裡進據客廳，把整屋子的人，一起捲入第三次世界大戰般的「空襲現場」。
貴為大家長的室友老弟，不得不出面主持「驚慌戡亂時期」，為老鼠客人準備了很多「紅糟好料」。我因為第一次開了眼界，看室友在房間精心佈下機關時，有點好奇地問：「這就是老鼠藥嗎？」
「你說出來幹嘛？」室友勃然豎目，憾憾然如臨世界末日，我有點驚嚇，頓時消聲餒氣。就從這天開始，我才知道，老鼠們有「靈異第六感」，無論我們用什麼語言，只要出現捕捉老鼠的各種關鍵字，牠們就能夠從容破解，所有「明講出來的方法」，完全失效。
當室友從房間佈防到客廳，認真裝置「請客好料」時，她的姪女兒走出臥房，還是這樣問：「這是老鼠藥嗎？」
光看室友的表情，室溫就急降兩三、度。我忽然深深理解到諺語的智慧，此時此刻，除了「說時遲那時快」，還真想不出別的什麼可以形容。
闖禍的我們，戰戰兢兢，為了神經質的室友，大家在睡前不知道祈禱了幾百遍：「親愛的老鼠啊！請好好享用。」「親愛的老鼠，快點來啊！多美味的好料。」
事實證明，老鼠的高智商，果然值得好萊塢為牠們拍了一部又一部可愛的鼠國奇譚動畫片。
室友槓上老鼠，雙方堅持長夜，毫不懈怠。關上燈，老鼠笑傲江湖，燈一開，老鼠就地偃伏。天亮後，為了安慰一夜徒勞的室友，我好意勸慰：「今天去找找，有沒有一種可以喵喵叫的CD，買回來播播看？」
「你又說出來了！」室友毫不領情，反覆大吼：「你說出來了，你又說出來了！」
噢！真抱歉，還在適應「鼠國傳說」的我，看起來還不太適應嶄新的「種族國際法」。
這一天，擦了半天的櫥櫃，洗了一缸又一缸的衣物。室友決定出門選購「黏鼠板」。我點點頭，用一種宇宙無敵霹靂的溫柔增強她的信心：「很好，黏鼠板很有效！我大哥用過。」
「你又說出來啦！」室友大吼。我的智商，面臨重大危機，開始疑雲密佈。停在五金行前，我進入「特攻聯盟」狀態，小心翼翼地提醒她：「你可以去買那個了。」
室友這時失去火氣，「完全被打敗」的恍惚眼神，氣息微微地嘆：「現在已經離那麼遠了，你可以不用說那個了。」
她放棄和我「並肩決戰」的打算。
這個夜裡，在我熟睡以後，她佈下「天羅地網」，沿著每一條可能行走的動線，鋪下一組又一組黏鼠板，黏鼠板間的空隙，佈滿塑膠袋、彩印廣告、小夜燈障礙……，以便在老鼠發出任何聲音時她可以立刻起身「迎戰」。為了怕「被我們說出來」的鼠餅「破功」，室友決心和我「和解」，希望我送她一些馨香美味的「詩特莉」餅乾，增加陷阱的「迷人指數」，「盛情」招待客人。
晨醒時，我發現桌面上的用餐佈置，有「詩特莉」、塑膠小刀叉、兩顆「水漾」玻尿酸錠劑，還有一個小宮燈，真的好可愛！可惜，客人沒有來。
室友精心佈下的「地雷陣」，越來越「深謀遠慮」。我指著小臉盆問：「這是做什麼的？」
「我必須站得筆直，讓老鼠以為我是個假人，直到我的掛衣架一杖打下！」室友眼珠子轉啊轉地，心滿意足地解釋：「牠一跌下來，我就可以用小臉盆蓋住牠，這不就抓到了嗎？」
哇！這真的需要很大很大的想像力。
這麼緊張刺激、高潮起伏的過程，並沒有抓到這隻田鼠。
不斷協助我們搬東西、佈藥、找線索的越籍阿秀，因為還不能嫻熟地運用華文，我在猜，她應該是懷疑會不會這老鼠只是室友的「幻覺」，但是，她使用的語言很有趣：「有鬼。」
就在室友解釋這不是「鬼」，是她很確定的「老鼠驚魂記」時，她又斬釘截鐵地做了結論：「是變魔術。」
無論是什麼，這場「鼠患」，只聽到室友轉述，一直處在「浪漫想像」中，很難理解她的焦慮、痛苦和恐懼。連著三夜「戒嚴」，到了5/25，連室友也不得不承認，老鼠搬走了。最後，室友要求，天亮後我們必須做整個房間的大清理，忽然，換我陷入失控的焦慮和痛苦。一想到要收拾滿屋子毫無秩序可言的混亂，心口發悶，頭開始痛起來，整個腦子涮涮涮亂響，直到夜裡一點半，仍然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不得不起身吞服史帝諾斯和焦慮鬆弛劑。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接到大姊電話。從馬來西亞回來的佩瑜，要帶著兩個小寶貝看我。家族又要大聚餐了，一想到要擦地、抹窗戶、外帶餐點……，我忽然興高采烈地揚起高音問：「大家都要來耶！這麼忙，房間沒時間整理了吧？」
這個五月，就這樣揮灑過濃烈豔彩後，輕鬆溫暖地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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