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私密遊戲
寫字,是我的工作,我的遊戲,我的熱情,以及我全部生命的焰火和灰燼。
很久很久,已然很少想起寫詩的我,因為在創作坊推動古典詩教學,每年九月開學的上學期,都以古典韻文做教學教材,終於得有機會,舞在詩的國境邊界。
很自然地,秋深以後,整個創作坊大大小小,就多了點詩的情味,有時候,看著孩子們趴在雕花大門前的小圓桌寫字,不是作業,居然也在寫詩。
這時,越是深刻感受,這就是創作坊的價值,也是我們存活著的亮光。我們讓每一個出入創作坊的人,多了新鮮,多了熱烈,多了一點點生命情趣。
2008年秋,因為兄弟姊妹們大半跨入七十歲邊線,人人近老,把母親的忌辰祭拜併入清明總祭,取消了多年來大夥習慣在中秋節前三天的聚會,用母親忌辰的團圓,替代中秋節,這是我們家族極私密又極美麗的印記。
理性上可以接受取消,感情上卻諸多蕭瑟,那年的辛樂克颱風又來勢洶洶,彷彿急著把人間繁華都淹沒,在「試燈沒意思,踏雪沒心情」的百無聊賴間,被朋友拉去石門水庫看洩洪。
寫〈晚來遂覺人間倦〉http://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10307455 ,留下這首〈中秋抒懷----辛樂克雨中看洩洪〉:
水濺長河掩暗流
山籠寒色冷清秋
晚來遂覺人間倦
風雨堪憂樹堪愁
2009年暑假,莫拉克颱風,新流感,合宜或不合宜的各種恐慌、吶喊和疼痛,鋪天蓋地的悲傷,無言的惆悵和感傷湧上來,彷如「八八水災」的無從逃躲,讓世界都變色,寫〈莫拉克有感〉:
裂地別生死
驚天人事休
山形一日老
水色千年憂
「怎麼不是愁?就是憂啊?」朋友疑惑地問我,我才發現每到颱風,天災人禍,我總有這麼多疼痛困頓。青山不老,風雨皺容,我們更需要一點點幸福的擁抱。
在〈飲饌值日生之三--山形一日老,水色千年憂〉http://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13847512 裡,回顧日常三餐,真有《詩經》「緇衣之宜兮,適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粲兮!」的平凡幸福,原來,在幾千年以前,我們就知道,穿一襲簡單的制服上班去,下班回到家,熱騰騰、香噴噴的家常菜上桌,這就是簡單而無可替代的幸福。
2.2009年的創作坊
2009年秋,深入司空圖《24詩品》教學時,被青春時的種種著迷重新勾住。在〈幸勿相忘〉http://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20378463 裡回顧,才慢慢發現,歲月會褪色,鎏金華美的往昔,其實都需要精工保養。
「老師,你分析的這些詩原則,就是一首詩品的材料。」當創作坊的孩子這樣說時,為孩子們,也為所有喜歡詩、願意為詩停留的每一個人,把「詩品創作簡則」熔鑄成一首仿詩品型式的小詩〈雅趣----詩品創作簡則〉:
洞察人事,決定品類。觀察世間,入景物迴。
取材增刪,要義精微。四字一句,有韻最美。
詩為心聲,意興湍飛。寄寓感慨,有守有為。
這個秋日,因為動人的《詩品》,可以運用在生活的每一個瞬間,詩在創作坊團隊,成為一種無所不在的「時尚」,我們一起跨入有趣的「俳句詩世紀」。
在〈廠長的俳句〉中http://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20277312 ,可以看到大家在遊戲中,寫了一首又一首俳句,我當然也加入遊戲行伍,在「依雯生日,我吃蛋糕」的荒謬幸福裡,寫了首〈抹茶紅豆〉:
碾碎的相思
火煉水揉的茶痕
念此際交會
3.2010年的哲理詩
2010年秋,創作坊上《哲理詩選》,有哲理對聯,和說理詩。
在分析創作原則時,讓孩子們明白,哲理對聯具有字數上的自由;不須押韻;但是要講究平仄,上聯仄聲,下聯平聲;在經營聯對時,運用越多的對仗,越容易表現出精美豐富的文字緊密感。
說理詩講究押韻、平仄、對仗,最重要的是,和一般詩詞創作的情意渲染不同的是,必須焠鍊生活省思,整理出簡單的原則,因為簡單,所以「話未說盡」,讓人「有點懂,有點不懂」、「可以這樣說,也可以那樣說」,足以適用於無限,這才叫做「哲理」。
因為有2009年的創作示範,我開始為每一次的教學,玩一玩詩。
詩的創作,除了是我的私密遊戲之外,開始成為我最渴望手捧起來,送給孩子們的「永恆的禮物」。
我先寫了「說理對聯」:
一.關於「自省」
脾氣要小,格局要大
情緒要少,情意要多
二.關於「自律」
是非人橫生是非事
好惡時放下好惡心
三.關於「自信」
有感動的時候就去行動
有我在的地方就有芬芳
四.關於「自由」
熱情過生活,意義比義氣更溫暖
冷眼看人生,價值比價格更豐饒
而後,我又把長期以來深切相信的創作坊價值:向有光的地方走去;以及對於所有和創作坊勾聯的大小朋友們,真心信守的創作坊規範:「說好話、負責任、團體感」,寫成七言詩。
雖然說教意味濃厚,其實,這也是「哲理詩」可以從中國傳統詩的抒情系統獨立出來,卓然成為一系的主要原因。
向光
天際悠悠曙色明,人間最美雨後晴
除卻向光無別路,孤寒陰暗照隱形
創作坊規範
能說好話積後福,肯負責任開坦途
眾生萬物相牽繫,有團體感最富足
4.記得更多情意
我們不只在創作坊帶著孩子們讀詩,更重要的是,領著孩子們寫詩。
詩是在真實不過的日常生活,我們的呼吸、心跳,如果藏著詩的領略,在日日重複的平常生活裡,真可以多出許多餘味。
低幼孩子們的春聯,生機燦爛。中壢教室低幼孩子的春聯,展示在http://mypaper.pchome.com.tw/joyhi5877/post/1321728554
;新竹教室低幼孩子的春聯,展示在http://mypaper.pchome.com.tw/kid5877/post/1321761714 。看著這些一、二年級的小小孩,居然會寫詩,我常常感動得夜不能寐,彷彿自己在創造出什麼樣不可思議的歷史似的。
進階班開始跨入說理對聯和哲理詩的學習,有點生澀,卻極為真實,他們還來不及學會說「表面話」,所以讓人特別感動: http://mypaper.pchome.com.tw/joyhi5877/post/1321729448。
高階班徘徊在兒童與小孩之間,有很多「假裝是大人」的滄桑表演:http://mypaper.pchome.com.tw/joyhi5877/post/1321732141 。
至於國中班,不得不承認,煎熬的基測大考、不安的人際關係,確實讓大家嘗盡了青春滄桑,以致於他們不得不在詩裡,學會帶著笑容看開:http://mypaper.pchome.com.tw/joyhi5877/post/1321719450 。
雯婷老師在整理進階班作品時,下了個很漂亮的標題:「文光字影詩生活 」。
看到漂亮的文字,我就會難以控制地跳下海,玩一玩文字對仗遊戲。在檢視平仄時,因為文光字影詩生活的「詩」字,不能合入詩律,所以,這首詩,乾脆就在平仄上,全面鬆手。
我想起門前那棵紅如火的美人花樹,在寒流來襲時,花謝花飛,表面看起來彷如昨日那樣鮮豔,而其實,花苞盡失,花季將過。能夠活在詩裡,始終是我所相信最精緻的幸福,呼應著雯婷的韻腳,信手填下:
花謝花飛今如昨
只留他年舊夢說
閱山讀水心世界
文光字影詩生活
寫了一百遍「今如昨」,怎麼也不可能停下的時間,就算癡心的人們傾情期盼「今如昨」,只是更加強化了「今不如昨」的無言、無奈,誰都明白,繁華將碎,夢痕悠悠……
5.花樹
在創作坊中壢教室新聞台留下這首詩後,還附了花樹照片。
我的朋友有一點小小的不滿,清楚指出「花謝花飛今如昨,只留他年舊夢說」是真切、渲染的感傷;「閱山讀水心世界,文光字影詩生活」則純粹是沈靜、節制的說明,怎麼可以這樣攪和在一起呢?
果然,詩是最高密度的文字張力。寫詩,怎麼可能偷懶呢?愛詩的人,一眼就看盡漏洞。
花季一到,為了這棵美人樹,在每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我們搬了咖啡桌,濱著河堤,坐在花樹下,喝咖啡、看書、聊天、改作文……,或者發發呆、吹吹風,看著一批又一批「尋芳客」,遠從遙遙天際,張望著這一大朵紅雲,尋尋覓覓,穿過窄巷,然後,終於和這棵花樹相遇。
幾乎每一個下午,都可以看到一、二十組相識,或不相識的人,尋到這棵樹下。里長說:「這可能是全平鎮最美麗的一棵樹。」
這就值得「東施效顰卿」了,讓我也來學一學黛玉妹妹的千古葬花,從一如《詩經.桃夭》裡的盛景開始,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而後餘色將盡、眷戀難捨。幸好,我們還有詩,可以編織出一年又一年映在我心底的戀戀情纏。
花之夭夭
灼灼花樹意夭夭
千里隨行百樣嬌
繁華如霧遮天際
照影依依過夢橋
餘色
花謝花飛今如昨
只留他年舊夢說
擎天大樹風華盡
餘色殘枝憶孟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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