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感君纏綿意
小四很忙。每一年六月底，看她在忙忙碌碌的「走馬燈」似的行程裡，張羅我的生日，我總是特別良心不安，深怕自己沒有心力可以「戮力配合」。
因為，我的「生日落點」不太恰當。春季班剛結束，正要開展暑期班，除了創作坊必要的一整天教師研習，為期2～3天的期初考，還有在幾乎沒有喘息縫隙的暑期班之前，先準備好評審稿、專欄稿、出版社新書導讀……，預存公私新聞台的po文和公告信。
看到親朋好友這樣珍惜我的生日，有時候，我會偷偷在想：「如果十月初生日多好！那時，新學期剛上軌道，心情多悠閒啊！」；但是，很快又被一種又幸福又慚愧的「罪惡感」淹沒，忍不住又想起我的「驚嘆句」：「哎呀！大家都愛我。」
2010生日時，小四為我準備了五張甜蜜的生日小卡，附加一張便條紙，顯得隆重而深情：
哈囉：
很害怕生日小禮物會被退件，以下的list是開庭途中剛好遇到，一件一件兜作生日禮物，靜心感謝宇宙的神，幸好我們的友誼沒被怪獸吞了。
請享受屬於妳的生日禮：
1. 1993年〈中平路〉、〈二樓〉等青春時期小說作品影印，這是國家圖書館最新報紙影像系統列印下來的，有好心圖書館員，協助我一起完成偵探任務。
2. 晴天娃娃吊飾：它可是從日本坐飛機專程和妳相聚呢！
3. 另外一個日本友人是小丸子。今年二十歲了，她還是三年四班，沒想到吧！它是我去楊梅瑞塘郵局看到，分局長親自交到我手上呢！
4. ＣＨＡＮＥＬ No.5：老早就想送妳，好像在妳書有提到呢！ＣＨＡＮＥＬ小抱枕是意外，去買的櫃剛設，所以是特別禮，黑與白，質感不錯，我想妳會喜歡！
5. 「小王子i cash」值得擁有，考慮是要不要加值“5877”，但怕妳退貨，所以……
6. 《莉西的故事》，既然是妳選的，肯定不會錯。
7. 讀者文摘，差點被退，好險，妳幫我找到可以放在沙發等候區理由留下它。我記得妳形容它的神情，讓我也對這本雜誌尊敬了起來。
做以上 list 純粹簡要說明過到它們心情及幕後小插曲。生日雖年年過，剛好的好風好日不容我多想，Just take it !。
如果我沒記錯，從1999年～2010年，不知不覺也和妳鬼混十年囉。如果沒有遇到妳，我可能還是那個不敢面對國考的looser。回顧我四十幾年時光，有一個名字憶起就想到很多很多好笑趣事，浮出一段一段溫暖畫面，那人妳也很熟唷！
Just for your 10’s Birthday.
ＰＳ：
1. 在房子裡許下自己生日願望
2. 書局盤點中，書不及送到，候補中……
3. 新增奧黛莉．赫本懷念電影
閱讀著小卡裡的一字一句，忍不住想起我的「驚嘆句」，能夠在此生，遇見這些人那些人，感受「大家都愛我」，我真的要謝謝生命中這麼多美好的人。
2. 傾蓋成莫逆
回首一路走來，其實，小四記錯了，我們不是從1999年開始的情誼。
我在1997年執掌「新世紀」婦女協會時，她已經在我的展演舞台中扮演極為重要的角色。1998年4月6日，她又以「春天的信」做檔名，寄了封〈傾蓋即成莫逆〉給我：
要不是妳，我這一輩子是絕不可能看《爆米花報告》一類的書，想來就對自己的偏執覺得好笑。
這樣推想著生活許多情境的美好，不知道被我這個井底之蛙忽略的會有多少！從前我就會被這樣的感覺嚇得好急好急，汲汲吞塞無知肚腸。三十之後就再也不想趕路了，因為知道現在，過去，未來不過是虛妄。追之無勞，悔之無益。
就像妳所說，不如好好吃飯時吃飯，睡覺時睡覺。在自己的生命河道安之若素，談笑自若。一切是非，萬般事端，總會在該碰到時碰到，該解決時候煙消雲散。
「我前去我前去我不知道為什麼前去但是我前去。」像妳所說的------不得不然，我們能做的不過是當下做最好的選擇罷！「不得不然」理論讓我放心，好好做自己。很妙，《新爆米花報告》也提到這樣的看法。真的讓我大感雀躍。
妳知道嗎？每次從妳那兒，不小心撿拾這麼多，這麼多寶貝，真是說不出的感激。
有一個故事是這樣的，有一個習武之人，空有一身好武功，卻始終不懂得施展出來。有一天碰巧遇到一位高人，高人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吐出的一個果核打中了他的頭部，忽然間他的任督二脈就全通了。害得這位武士對這位高人感激涕零，連連伏首叩拜。那高人不知是害怕還是正義凜然伸出四根手指說道：「這種情形我只有四個字（其實他想說的是『奸佞小人』）」。武人卻以為高人想說的四個字是----即身道成。當下歡喜稽首長跪不起。高人被武人這種好笑動作惹得哈哈大笑，連聲說著：「好了，好了，別鬧了！」誰知武人竟把高人所說的這七個字認為是他賜與自己行走江湖的護身名言，隨即暗自牢牢記著不敢忘記。
若干年後，街頭巷尾人們，總常津津樂道地談論著，最近江湖上所出現的一位神秘大俠的行俠仗義救人無數事蹟。特別的是他總會伸出四根指頭，並在現場留下一張紙條，上頭用工整的字寫著：「好。了好。了別。鬧了。」大夥均一致認為這位神秘大俠必定是少林寺某位得道高僧。於是從此少林寺進香客絡繹不絕，八大綠林好漢幫也不斷派來探子潛入探聽虛實。弄得少林寺和尚只好犧牲潛修時間，練武強身，以免在信徒面前丟臉或被綠林人士暗算。
好笑吧！人生不是常常這樣嗎！
「祝妳這一天都很快樂！」多麼平常卻又貼心的話！我卻從來沒有說過，對我親愛的家人或是朋友。我是這麼吝嗇說出任何讓他們高興的話。
一直到遇見黑點點，牛弟，牛妹，我才知道，愛是可以如此直接單純的摸一摸他的頭，牽著他的脖子或小手，一塊奔跑在田間小路，全部一同假裝昏倒躺在路中央，直到黑點點發現，回頭尋來舔了我們每一張臉，然後再哈哈大笑指著呆牛弟又被ㄌㄟ到了。我想我真的不是個有志氣的人，我已經覺得好滿足好滿足，滿得再也裝不下人間種種繁華。
只想在這裡，大大吸一口氣，然後說一聲「活著真好！」。
對於妳，其實是害怕的！在課堂上叮叮咚咚如鼓聲的頻率，震得我心神碎裂。每次下課後的一週，都在心中與妳不停過招。最常懸浮的疑問是---「怎麼有人可以理直氣壯的認定A或B！這怎麼可以！而且還一點理由也不給！」我想揭開這謎底，但還是沒法子讓自己不怕妳。
印象好深刻，那天我總算鼓足勇氣對妳說：「秋芳老師！我可不可以去參加文學組之夜，也去妳家玩！」天哪！答案竟然是----「不行！」我昏了二秒，後來的下文又讓我醒了來。妳說，「除非妳參加新世紀！」嘿嘿，那還不容易，這世界那裡還有比用錢解決更簡單的事。
我早忘了自己是那種最痛恨被冠上任何婦女字眼的人。
很快，另外一個更酷的人現身了。一踩上她的車，還沒坐穩，她就問我：「妳來參加新世紀多久了？」「剛剛才參加。」我非常不好意思地說：「秋芳老師說要入會新世紀才可以去她家！」我想我那麼誠實，她一定會稱讚我吧！
「呆瓜！要去秋芳家，妳跟著我就好了，幹嘛入會？傻瓜才會參加新世紀！」當場我真是瞋目結舌，沒法說出任何一句話。本來很想說的是請她是不是可以幫我要回我剛剛才繳的入會金2,000元，但回神一想她很有可能是秋芳派來的間諜啊，也就算了。
後來，很久很久我才知道，這人不是別人，她還曾是新世紀第二屆理事長，如她所說的，當傻瓜的資歷已長達十幾年之久呢！這樣說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也不過是個小傻瓜而已。
真的，說到那一次探險，除了發現妳家有一個非常奇特的人類外，其他一無展獲（嚴格說來還有二大發現：妳很會打西瓜汁妳散步走路很快。）
我還是一邊上妳的課，一邊含著我的問題。
一直到有一次在朋友家玩時，翻到妳的《華印有兩個女人》，說實話根本不太讀小說的我，吸引我的是跟佛門某位高僧名字相近的書名。
那個已經淡忘的問題，才有重新拾起。這本小說我斷斷續續讀了一年之久才開竅的。
終於不再怕妳，（我是害怕所有有名氣的人）是看完那篇〈你所不知道的黃秋芳〉之後，到現在我還在想，到底我是怎麼被妳唬住的呢！
我想，開懷的笑，真的會拉近人與人間的距離吧！
從此以後，我很自然的進入了妳花繁色豔的秘密花園裡。而且越玩越有心得！我終於從有心到無心解開了與妳之間的密碼。
當然，我也不知道這個秘密花園能讓我註足多久。
我想妳知道的，就算人不變，滄海也轉眼桑田，所以一切的美麗的不朽都將只傳唱成神話，流入每一個會做夢孩子的夢境。想和妳再說一次佛陀捻花微笑的故事：星夜裡佛陀對著星空深邃地凝視著，圍坐他身旁的，是一個又一個求之若渴的弟子。佛陀突然無語伸手捻起一朵花，四座寂然無聲，惟獨迦葉破睇微笑。讀完了故事的我，於是更加慎重地珍視著身旁一草一花，每一回當我深情凝視，都覺得看到一朵一朵花兒正向我微笑。
妳是否已然聞到柚子花淡淡的香氣從信紙翩然飄出，對啊！對啊！這兩天假期，我是坐在竹篰下田梗邊的秘密花園看書，寫字，做夢。有了非常快樂的一天又一天。字很亂，有錯字，也塗改過。不想再重抄或打字了。因為我想讓妳感覺到屬於生命沒有修飾自然部分。
3. 人間長相惜
1999年5月，小四遠從新埔遷居到楊梅，成為我的鄰居。我們相伴、相纏，此中滋味，一如「修禪」，就這樣走過十幾年。
此時此地，再重新回首十幾年前小四寫下來的：「就算人不變，滄海也轉眼桑田，所以一切的美麗的不朽都將只傳唱成神話，流入每一個會做夢孩子的夢境」，越覺得我們還能夠這樣共老，始終不離不棄，這是彼此共有的幸福。
小四確實很忙，所以每一年生日總是很早就空出行程，準備放一天大假，好好疼惜自己。
不知道多少年來的這一天，我們總是一起「吃鍋」。這又和她的「生日落點」有關。十月底，寒流剛到，我們都單身，所以需要一起補補身體，自我催眠一下，以為這樣火熱熱一鍋，就足以撐過一個冷冷的冬。
我們總是在「佳安薑母鴨」叫一隻鴨，午餐吃半隻，再帶著事先準備的淡紫果凍色特百惠超大保鮮盒，外帶半隻，晚餐繼續吃。就這樣無所事事聊天、看電影，外加小四特產的「打哈欠」，直過夜半，就要把生日這天用盡之前，小四才打起精神回家。
搬離楊梅以後，不開伙，鍋碗盤盆一如舊遊零散，都封存在記憶底層。
直到2010年小四生日前一天，託人買了復興鄉高麗菜，生日當天一早，花了四十幾分鐘，找出這個熟悉的淡紫果凍色特百惠超大保鮮盒，準備繼續「午餐吃半隻，外帶半隻晚餐繼續吃」的老戲碼。沒想到，不到九點，接到小四電話，這個堅持「生日當天不上工」的壽星，顧及職業道德，在當事人突發狀況下，不得不打破原則，取消「壽鍋」，直奔警察局。
我們的「壽鍋」和「壽麵」，終於有了一點點更新內容。
改在「白木屋品牌文物館」下午茶，藍莓、栗子、蒙布朗……現成的多樣蛋糕，十分應景，還特地封存了一朵純潔的白玫瑰巧克力，讓她在事務所展示著生命的精緻與豐富。
替她準備兩條德國製「ad-muc」口腔保護軟膏，還記得2010年的某一天，在丹堤早餐約會，她爛著牙，苦著一張臉，想到馬上即將赴約的「牙周病」整修，真的是「牙醫怕怕」。託醫藥進口商朋友代買，居然在小四生日前一天到貨，以前簡單的包裝，修飾成美麗的馬格麗特，每一條藥膏還附一個像收藏玫瑰花似的透明盒子，真是一個美好的Sign，彷彿一則寫滿祝福的預言，一個人到老，就是要身體好。
為小四選了彼得兔被子，好多好多調皮熱鬧的小兔子，陪著她粧點出純真和熱鬧，讓她在吃飽飯看電視的時候，可以瞇個小小的盹，繼續安全溫暖地打哈欠。無數次看著小四轉身上車，瘦瘦的的身影，薄薄細細的，總是有一種疼惻湧上心頭；颱風太大的時候，我習慣問她：「要不要過來躲颱風？」她總是說，家裡很安全，其實，我憂慮的不是風雨，是孤單的摧折。
小四到得很晚，從台北警察局趕回來後，她又衝到國稅局清查稅目，還在趕赴生日會時迷了路。我們用驚人的加速度，參觀「白木屋品牌文物館」超級大的生日蛋糕；點播心情「美的化身」；在星星漫天的展示館呼吸一下下浪漫空氣；最後，又轉往「賀野」火烤，完成每年生日的「鍋大事」。
總算，她也體會到我年年「生日落點不恰當」時，一定要經歷的「衝來撞去的奔忙」。
這個生日，雖然小有曲折，和我們漫長的十幾年相伴歲月比起來，仍然這樣寧靜，藏著不變的祝福和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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