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云當哥哥了。
妹妹知云的滿月蛋糕,附有一張心型卡片,彩虹光圈裡鋪著一朵雪白的雲,雲裡面的小娃娃,僅一小綹短髮,微瞇著眼睛熟睡著,看起來很幸福。
1.妹妹真討厭
「你知道這小娃娃是誰嗎?」拿著卡片問讓云。一向「自我感覺非常良好」的讓云,忙不迭地問:「誰啊?」
「張知……」指著卡片上的字,還沒唸完,讓云忽然把臉別開,很大聲地說:「張云啦!」
沒聽到「讓」這個字,讓他本能地生氣了。這個「獨生子的獨生子」,一個人當寶貝,當得太久了,一下子要適應家裡出現「比他更吸引人」的小嬰兒,非常辛苦,總是不斷報告:「妹妹醜不啦唧。」、「我踢她。」、「我要打她一巴掌」……
第一次去看小嬰兒時,讓云最喜歡「有客人來」,開心地跟著我們在嬰兒房兜啊轉地。只是,我們注意力,好像都放在「初相見」的新生兒身上,為了宣示自己的「唯一性」,讓云忽然大聲宣佈:「我要下樓囉!」
沒有客人跟下樓,他還是喜歡待在客人很多的世界。不到兩分鐘,他又靜靜回到嬰兒房。
聽到爸爸的手機響了,手機鈴聲,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設定成小知云的「嗯啊嬰啼」。就在爸爸接電話時,讓云忽然摹倣著嬰幼兒的啼泣,大聲地「哇~哇~」哭起來。姑姑故意鬧著他玩:「知云從來就不會像這樣大哭。」
讓云看看姑姑,安靜一會,忽然說:「我姑姑屬暴龍。」
他知道姑姑屬龍,然後,就為她派屬一種可惡的「絕跡動物」。這樣,他也就變開心了。小孩子的「報復」,怎麼都這麼可愛?
忍不住笑著問他:「誰最會罵你?」
「姑姑,爸爸,媽媽。」讓云說到這裡,忽然停下,視線在整個客廳繞了一圈,還是勇敢地又加上:「阿嬤,阿公。」
哇!真壯觀!住在這棟房子裡的每一個人,除了不會說話的小嬰兒,每個人都被他點名了。
2.可愛的哥哥
隨著妹妹出現,即使有整整十個月的「職前訓練」,不斷讓他適應如何扛起「哥哥」這個工作職責,忽然「正式上班」,讓云還是進入有史以來最不可愛的「叛逆期」。
一向堅持要「用美麗對抗一切不如意」的創作坊姨婆,刻意挑周日一早,大家都還處在半睡眼朦朧狀態,吃早餐的吃早餐,漱洗的漱洗,然後,坐在客廳,聽創作坊姨婆發起聽起來很正式的「大家一起回想讓云很可愛」的新生活運動。
創作坊姨婆率先示範,讓云很愛阿嬤。有一次,在電話裡要找奶奶,他說:「我沒有奶奶。」
「別胡說了!剛剛在和你講話那個人,就是奶奶。」我照例「垂訓」一番,這可能是這些年不幸刻在我身上的職業病,連我有時候都會被自己嚇一跳,怎麼變得這麼愛說教?沒想到,讓云也不遑多讓,這時,也一本正經地對我「字詞辨正」起來:「他怎麼會是奶奶?那是我阿嬤。」
早已經「疼入心」(閩南俗語)的阿嬤,立刻跟著想起,讓云喜歡拜拜,常常主動提議要拜土地公。阿嬤拜拜前先交代他:「拜拜時,你要先向土地公說,你叫張讓云,請他保佑你平安。」
讓云很懂事,滿臉鄭重地點點頭,拿起香,對著土地公大聲說:「土地公爺爺,你叫張讓云,請保佑你平安長大。」
這……,廟裡好多阿公、阿婆們,都覺得這個媽媽太不懂事了,到底是怎麼教孩子的?每一個人都圍著他阿嬤「訓誡」一番:「你這個媽媽怎麼這麼不懂事?小孩子是怎麼教的?」
讓云回家後,完全「模糊焦點」,一次又一次對著陸陸續續回家的爸爸、媽媽和姑姑分別報告:「他們怎麼這麼好笑?她又不是我媽媽,是我阿嬤。」
隨著讓云一遍一遍的「錄音帶重播」,阿嬤應該很開心吧!一下子年輕了一個世代。
帶著小讓云隨著公司旅行,剛從九族文化村回來的爸爸,笑著說,讓云極有摹倣天分,他學著「帶團導遊」的口氣,對爸爸的所有同事鄭重宣告:「大家請跟我來。要坐雲霄飛車的人,請走這邊。」
真的走到雲霄飛車前面,他讓開,請大家繼續往前走,接著禮貌而客氣地說:「你們坐就好。爸爸,請你陪我在旁邊等。」
哈哈,這孩子從小就「小心謹慎」,懂得「安全至上」。九族文化村的主題樂園,非常吸引讓云,讓他戀戀難忘地向我們仔細介紹,裡面好好玩唷!有海盜船、火車、獨木舟、加勒比海。問他玩過哪些內容?他笑了笑:「坐纜車。」
3.愛,需要耐性等待
這個不太喜歡團體喧鬧、喜歡個人表演的孩子,有一種沈靜的能力在做「自我整合」。
在表面上,他很排斥這個奪走他「專寵」的新成員,然而,他心裡又清楚地知道,這是他妹妹,他是這個小妹妹唯一的哥哥。
任何時候,他在生妹妹的氣,我們都說要抱走妹妹時,他就別轉過頭去,不說話。
有一次,實在太多人決定把妹妹送走了,完全別過頭去不理大家的讓云,忽然轉身加入討論,插嘴建議:「送給阿公好了。」
呵呵,阿公住在哪裡呢?
這就是他的潛意識。他還沒做好當哥哥的準備,但是,他是哥哥。
他最近迷上法國繪本安.居特曼的「卡斯柏和麗莎」系列,黑色的卡斯柏是人類同學中,唯一的一隻小狗,班上突然轉來另一隻白色小狗生麗莎,大家都說,卡斯柏與麗莎好像,跟兄妹一樣。他們不打不相識,而後一起冒險,一起經歷各自的生活困難、現實試探,魔術、禮物、划船、海邊、美術館、博物館、有了小妹妹……,這一黑一白兩隻小狗,想要有伴,又必須在相互作伴中,遷就、適應,慢慢學會珍惜和享樂。
他也很喜歡日本插畫家島田由佳的「包姆與凱羅」系列。因為媽媽很喜歡這一系列的畫面裡,所呈現的細膩巧思,影響了讓云也這樣百看不厭地沈溺在小細節的放大,隨時發現「新線索」,無論是星期天、購物記、天空之旅或冬日早晨,包姆與凱羅互惹麻煩又相互依存的親密關係,其實也在預言,每一個家庭裡的相抗和相屬。
因為妹妹的降臨,讓云在抗拒和叛逆中,慢慢長大。
他現在很少像「嘻哈期」那樣唱唱挑跳,也不像「Wii寶寶」時那麼專注地展現運動絕技,而是在所有的資料「Input」中,深化成自己的營養。
閱讀阿公阿嬤的太陽劇團節目表時,他畫了一張又一張模擬劇情的「地球雜耍」。他本來就喜歡玩球,現在更是結合「資訊」和「趣味」,隨時表演起他自己發明的「地球雜耍」。
喜歡「卡斯柏和麗莎」,最簡單的這個「卡」字,成為讓云識字的關鍵鑰匙。路上的任何一個看板,只要有一個「卡」字,他一定要反覆誦唸。
發現「包姆與凱羅」的新線索時,他又會迫不及待地和每一個客人共享。
這些幼兒繪本,對於各種各樣小小的「生活摸索」,總是不厭其煩地描繪細節,讓孩子們得到認同,並且發現樂趣,這陣子讓云玩遊戲時自言自語的台詞,會出現「糖酢魚,甜甜的。」、「阿嬤,這是苦瓜嗎?」
繪本、生活,愛的拉鋸與困惑,成為他現在的「生活主題」。
像全世界每一個孩子,都曾經沈迷於小兔子和大兔子比賽《猜猜我有多愛你》,這就是此時此刻讓云的迷惑與追尋。當他覺得,姨婆在短短半個月內,完成兩趟「看妹妹」之旅,忍不住合起兩個手掌,縮得小小的,嘟著嘴說:「我愛姨婆,只有這樣一點點。」
「嘿,姨婆今天不是來看妹妹,是特別來看你的。」爸爸一臉正義凜然:「而且,你的名字是她取的耶!」
我忍不住笑。
世界上最不可能做到公平的,就是愛。我就像他的「暴龍姑姑」一樣,無論他的愛有多少,我們都張起雙手,遠遠地、遠遠地伸出去,一點也不遮掩地讓他知道,我們愛他啊!就是這麼多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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