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週末回母校去找了Miffy老師,
畢業之後和老師見面的機會少了很多,
正好趁此機會跟老師報告一下近況。
以前同學們可是怕Miffy老師怕得要死,
我們都笑稱老師家是開「當舖」的,
一個學期可以當掉全班三分之一,
就算被校長請去喝咖啡也不怕,
多少英雄好漢全都折腰於Miffy老師的石榴裙下,
再加上老師天生有一張溫而厲的臉孔,
一想到要上Miffy老師的課,
就讓人嚇得皮皮銼。
不過,在Miffy老師小小的研究室裡,
我學會怎麼讀《史記》的宋版書、
一次次跟老師討論明代文風之所以貧弱的原因和影響、
討論黃春明小說中某些有「灰色」嫌疑的部分……
老師畢竟老了些;她教我們那一班可是十年前的事了。
Miffy老師笑著說:「恭喜妳『重作馮婦』了。」
我大笑。聊天的內容還是繞著文學打轉,
我說我最近重看張曉風老師的散文,
以前只覺得她的文字柔美而溫婉,
現在再看,卻有種讀蘇辛詞的錯覺,
大抵是那一代的前輩作家們都經歷過某些時代動盪,
那種情感上的厚度是現在這些「安逸之輩」無法達到的。
「蘇辛詞本來就是一個很高的標準。」Miffy老師說。
「每個人心中都有屬於男性和女性的一部分,
可是像東坡一樣,既可以『寄浮游於天地之間』,
也可以『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的人很少;
像稼軒一樣可以『醉裡挑燈看劍』,
又可以『笑語盈盈暗香去』的人更少。
『能婉能豪』很難,『孤意在眉,深情在睫』更難。
這跟背景當然有關,但有的時候是訓練的問題,也有個人的問題。」
我笑笑。「我是有那麼一點『是古非今』的傾向。」
在老師面前,我除了謙卑,還是只能謙卑。
「還寫不寫?」Miffy老師啜了一口茶,問我。
「少了。」不僅是寫,連思考也少了。
Miffy老師看看我,提筆又開了一大串書單,
老師常常開書單給我們,
不過我其實很懷疑全部看完的人有多少。
「有空就看吧!有問題隨時來找我。」
看看書單,小說占了一大半,
包括朱西甯的遺作《華太平家傳》,
還有永遠少不了的《紅樓夢》,
老師刻意要求了庚辰本。
「我有程甲本和程乙本。」我隨口說出。
為了找程甲本的《紅樓夢》,
那時候真的花了不少氣力。
「再讀。讀三遍、五遍、十遍,當劇本讀都沒關係。
看人家怎麼用文字、看句法、看語氣、看人物、看個性、
看作者的心態,就是不要只看故事。」Miffy老師斷然說道。
在離開老師的研究室之前,
「妳說,會不會有一天,我們變成同事?或是同行?」Miffy老師問。
我笑笑,「老師,妳知道我目前為止的人生從來就不是直線。」
我不能保證些什麼。「能當老師的學生已經很幸福了。」
老師也笑了,「不是直線也好。」
步下大樓,小葉欖仁樹的葉子正綠,夏天,靜悄悄地已來到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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